第四十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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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窺窗,蘭室香生,蓮池風至,好一個美景良辰。

     這日晨起,一片和煦的晴光,從重重的簾幕空隙裡,透射到珊瑚屏上,耀出滿屋紅光,與綠沉沉的翡翠台案映照着,益顯得好看了。

    孟後穿一套新樣異彩的靓裝,坐于妝台前而自理雲鬓。

      哲宗也穿着一身淡而帶豔的便服,靠在妝台旁邊,目不轉睛地觑着孟後梳理。

     一會,孟後理好雲鬓,勻好粉臉,向一隻小巧的長條妝盒裡,取出一條柳煙筆,要想畫眉。

    哲宗忙挨到孟後身旁,握住孟後的玉手,笑着道:“且慢!待朕與卿畫吧。

    ”  孟後扭過頸兒來,把兩個如秋水似寒星般的眼珠兒,望着哲宗一盼道:“陛下可能麼?”哲宗笑道:“不敢便說是能,姑且嘗試嘗試看。

    ”孟後就把那條柳煙筆授與哲宗,又微微一笑道:“如此,有勞了!”哲宗得了孟後允許,更添了十分興緻,忙接過筆來,作他平生第一遭在女子面上獻殷勤的工作。

    哲宗一邊畫着,一邊玩賞着,一邊又領略着孟後臉兒上頸項間發出來的脂香粉氣,心兒裡暗歎道:我一生能夠常做着這種有興味的工作,我情願把這皇帝位子舍棄了!做皇帝哪得似做這個工作有興味呢?可歎世間的人,一心兒隻羨慕做皇帝,希望做高官,以為這是人生至樂,真個是癡人了!心裡想着,手裡畫着,愈想愈有興味,越畫越見精神。

    畫了半日,把兩道眉兒畫成了,把筆置放妝盒裡,笑道:“好不好卿自向鏡子裡瞧吧。

    ” 孟後果然向鏡子裡瞧時,兩道眉兒畫得就像兩鈎新月,好不入畫。

     連聲道:“好!好!好!”哲宗見孟後這等贊美他的作品,比久旱逢着甘雨,化子拾了黃金,還要開心萬倍,笑問道:“是畫得好麼?那麼卿看朕比當年京兆尹張敞的本領何如?”孟後笑對道:“張敞怎及得陛下呢?”說着,又調胭脂塗點嘴唇。

      哲宗看着孟後把胭脂向嘴上輕輕地一抹,她那一張櫻桃小口,頓時顯得紅香欲滴,不覺心裡一動,情不自禁,把孟後一把抱起,摟在懷裡,深深地接了一個長吻。

     就這一吻裡,哲宗與孟後的情愛,又不知增深幾許了。

     快樂的光陰,過得更疾速,一轉眼間,就到了八年九月。

     高太皇太後忽患着病,不能視朝。

    哲宗、孟後與宗室大臣,遂日至寶慈宮請安問疾,忙個不了。

    一日,呂大防、範純仁同至寶慈宮,請安問疾畢,正要退出,高太皇太後道:“二卿且住,老身有幾句話要說。

    ”呂大防、範純仁即屏息立住,靜待谕旨。

    高太皇太後道:“老身死期已迫,再不能臨朝聽政了!”呂大防、範純仁同聲回奏道:“慈躬不過偶然感冒,調養幾日,想必痊愈了。

    臣等願祝慈壽無疆!” 高太皇太後歎道:“老身自己知道,這病斷不能得好的。

    但老身不過是個衰邁無能的婦人,活着原于國家沒有什麼益處,死了也于國家沒有什麼損處,一死是無足輕重的。

    而且老身年紀已經六十二歲,死了不為夭折,可以死了。

    隻是官家年紀尚在幼稚,老身死後,必有攻擊老身調弄官家的。

    卿等宜用心保護,勿使官家着迷。

    然而,卿等到時候亦宜早自引退,令官家别用一番人。

    ”又謂範純仁道:“卿父範仲淹,可謂是個忠臣。

    在莊獻明肅皇後垂簾時,惟勸莊獻明肅皇後盡母道,後來到了莊獻明肅皇後上賓之後,惟勸仁宗盡子道。

    卿當像他這樣才是。

    ”範純仁泣對道:“臣敢不盡忠嗎?”停了停,高太皇太後又歎道:“唉!老身死後,難保不被奸佞妄加指摘的。

    老身受神宗皇帝顧托,同官家禦殿聽斷,已閱九年。

    卿等試想,這九年中間,老身曾敢一日顧私而加恩高氏麼?慢說外家,老身為了至公不肯徇私的緣故,自己所遺的一男一女,而今病到要死了,尚且不得一見哩!”說罷,不禁泣下。

     這日正值秋社日,高太皇太後因呼左右賜呂大防、範純仁社飯。

    呂大防、範純仁乃退至寝門外,領用畢,複進拜謝慈恩。

    高太皇太後泣道:“明年社飯時,卿等當追念老身今日的說話了!”呂大防、範純仁聽了,亦不禁側然。

    又待了片刻,見高太皇太後已十分倦怠了,遂即告退。

    越日,高太皇太後遂崩。

    高太皇太後聽政九年,召用故老名臣,罷廢新法苛政,朝野清明,華夷綏定,于是神宗時代紛紛亂亂的天下,複歸安定。

    遼國瞧着,敕戒臣下道:“南朝盡行仁宗的舊政了,慎勿生事疆場!” 西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