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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麽?”李文秀伸手到懷裡一摸,她什麽也沒有,不禁有些發窘,想了一想,道:“趕明兒我給你縫一隻好看的荷包,給你挂在身上。

    ”那男孩笑道:“我才不上這個當呢。

    明兒你便賴了。

    ”李文秀脹紅了臉,道:“我說過給你,一定給你,為什麽要賴呢?”那男孩搖頭道:“我不信。

    ”月光之下,見李文秀左腕上套著一隻玉镯,發出晶瑩柔和的光芒,随口便道:“除非你把這個給我。

    ”玉镯是媽媽給的,除了這隻玉镯,已沒有紀念媽媽的東西了。

    她很舍不得,但看了那天鈴鳥可憐的樣子,終於把玉镯褪了下來,說道:“給你!”那男孩沒想到她居然會肯,接過玉镯,道:“你不會再要回吧?”李文秀道:“不!”那男孩道:“好!”於是将天鈴鳥遞了給她。

    李文秀雙手合著鳥兒,手掌中感覺到它柔軟的身體,感覺到它迅速而微弱的心跳。

    她用右手的三根手指輕輕撫摸一下鳥兒背上的羽毛,張開雙掌,說道:“你去吧!下次要小心了,可别再給人捉住。

    ”天鈴鳥展開翅膀,飛入了草叢之中。

    男孩很是奇怪,問道:“為什麽放了鳥兒?你不是用玉镯換了來的麽?”他緊緊抓住了镯子,生怕李文秀又向他要還。

    李文秀道:“天鈴鳥又飛,又唱歌,不是很快活麽?”男孩側著頭瞧了她一會,問道:“你是誰?”李文秀道:“我叫李文秀,你呢?”男孩道:“我叫蘇普。

    ”說著便跳了起來,揚著喉嚨大叫了一聲。

     蘇普比她大了兩歲,長得很高,站在草地上很有點威武。

    李文秀道:“你力氣很大,是不是?”蘇普非常高興,這小女孩随口一句話,正說中了他最引以為傲的事。

    他從腰間拔出一柄短刀來,說道:“上個月,我用這把刀砍傷了一頭狼,差點兒就砍死了,可惜給逃走了。

    ”李文秀很是驚奇,道:“你這麽厲害?”蘇普更加得意了,道:“有兩頭狼半夜裡來咬我家的羊,爹不在家,我便提刀出去趕狼。

    大狼見了火把便逃了,我一刀砍中了另外一頭。

    ”李文秀道:“你砍傷了那頭小的?”蘇普有些不好意思,點了點頭,但随即加上一句:“那大狼倘使不逃走,我就一刀殺了它。

    ”他雖是這麽說,自己卻實在沒有把握。

    但李文秀深信不疑,道:“惡狼來咬小綿羊,那是該殺的。

    下次你殺到了狼,來叫我看,好不好?”蘇普大喜道:“好啊!等我殺了狼,就剝了狼皮送給你。

    ”李文秀道:“謝謝你啦,那我就給爺爺做一條狼皮墊子。

    他自己那條已給了我啦。

    ”蘇普道:“不!我送給你的,你自己用。

    你把爺爺的還給他便了。

    ”李文秀點頭道:“那也好。

    ”在兩個小小的心靈之中,未來的還沒有實現的希望,和過去的事實沒有多大分别。

    他們想到要殺狼,好像那頭惡狼真的已經殺死了。

     便這樣,兩個小孩子交上了朋友。

    哈薩克的男性的粗犷豪邁,和漢族的女性的溫柔仁善,相處得很是和諧。

     過了幾天,李文秀做了一隻小小的荷包,裝滿了麥糖,拿去送給蘇普。

     這一件禮物使這小男孩很出乎意料之外,他用小鳥兒換了玉镯,已經覺得占了便宜。

    哈薩克人天性的正直,使他認為應當有所補償,於是他一晚不睡,在草原上捉了兩隻天鈴鳥,第二天拿去送給李文秀。

    這一件慷慨的舉動未免是會錯了意。

    李文秀費了很多唇舌,才使這男孩明白,她所喜歡的是讓天鈴鳥自由自在,而不是要捉了來讓它受苦。

    蘇普最後終於懂了,但在心底,總是覺得她的善心有些傻氣,古怪而可笑。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在李文秀的夢裡,爸爸媽媽出現的次數漸漸稀了,她枕頭上的淚痕也漸漸少了。

    她臉上有了更多的笑靥,嘴裡有了更多的歌聲。

    當她和蘇普一起牧羊的時候,草原上常常飄來了遠處青年男女對答的情歌。

    李文秀覺得這些情緻纏綿的歌兒很好聽,聽得多了,随口便能哼了出來。

     當然,她還不懂歌裡的意義,為什麽一個男人會對一個女郎這麽颠倒?為什麽一個女郎要對一個男人這麽傾心?為什麽情人的腳步聲使心房劇烈地跳動?為什麽窈窕的身子叫人整晚睡不著?隻是她清脆地動聽地唱了出來。

    聽到的人都說:“這小女孩的歌兒唱得真好,那不像草原上的一隻天鈴鳥麽?”到了寒冷的冬天,天鈴鳥飛到南方溫暖的地方去了,但在草地上,李文秀的歌兒仍舊響著:“啊,親愛的牧羊少年,請問你多大年紀?你半夜裡在沙漠獨行,我和你作伴願不願意?”歌聲在這裡頓了一頓,聽到的人心中都在說:“聽著這樣美麗的歌兒,誰不願意要你作伴呢?”跟著歌聲又響了起來:“啊,親愛的你别生氣,誰好誰壞一時難知。

     要戈壁沙漠便為花園,隻須一對好人聚在一起。

    ”聽到歌聲的人心底裡都開了一朵花,便是最冷酷最荒蕪的心底,也升起了溫暖:“倘若是一對好人聚在一起,戈壁沙漠自然成了花園,誰又會來生你的氣啊?”老年人年輕了二十歲,年輕人心中洋溢歡樂。

    但唱著情歌的李文秀,卻不懂得歌中的意思。

     聽她歌聲最多的,是蘇普。

    他也不懂這些草原上情歌的含意,直到有一天,他們在雪地裡遇上了一頭惡狼。

     這一頭狼來得非常突然。

    蘇普和李文秀正并肩坐在一個小丘上,望著散在草原上的羊群。

     就像平常一樣,李文秀跟他說著故事。

    這些故事有些是媽媽從前說的,有些是計老人說的,另外的是她自己編的。

    蘇普最喜歡聽計老人那些驚險的出生入死的故事,最不欣賞李文秀自己那些孩子氣的女性故事,但一個驚險故事反來覆去的說了幾遍,便變成了不驚不險,於是他也隻得耐心的聽著:白兔兒怎樣找不到媽媽,小花狗怎樣去幫它尋找。

    突然之間,李文秀“啊”的一聲,向後翻倒,一頭大灰狼尖利的牙齒咬向她的咽喉。

     這頭狼從背後悄無聲息的襲來,兩個小孩誰都沒有發覺。

    李文秀曾跟媽媽學過一些武功,自然而然的将頭一側,避開了兇狼對準著她咽喉的一咬。

     蘇普見這頭惡狼這般高大,吓得腿也軟了,但他立即想起:“非救她不可!”從腰間拔出短刀,撲上去一刀刺在大灰狼的背上。

     灰狼的骨頭很硬,短刀從它背脊上滑開了,隻傷了一些皮肉。

    但灰狼也察覺了危險,放開了李文秀,張開血盆大口,突然縱起,雙足搭在蘇普的肩頭,便往他臉上咬了下去。

     蘇普一驚之下,向後便倒。

    那灰狼來勢如電,雙足跟著按了下去,白森森的獠牙已觸到蘇普臉頰。

    李文秀極是害怕,但仍是鼓起勇氣,拉住灰狼尾巴用力向後拉扯。

    大灰狼給她一拉之下,向後退了一步,但它餓得慌了,後足牢牢據地,叫李文秀再也拉它不動,跟著又是一口咬落。

     隻聽得蘇普大叫一聲,兇狼已咬中他左肩。

    李文秀驚得幾乎要哭了出來,鼓起平生之力一拉。

    灰狼吃痛,張口呼号,卻把咬在蘇普肩頭的牙齒松了。

    蘇普迷迷糊糊的送出一刀,正好刺中在狼肚腹上柔軟之處,這一刀直沒至柄。

    他想要拔出刀來再刺,那灰狼猛地躍起,在雪地裡打了幾個滾,仰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