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房四譜·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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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問溪上之有道者。

    言溪中多紙工,持刀斬伐無時,劈剝皮肌以給其業。

    意藤雖植物者,溫而榮,寒而枯,養而生,殘而死,亦将似有命于天地間。

    今為紙工斬伐,不得發生,是天地氣力為人中傷,緻一物疵疠之若此。

    異日過數十百郡,洎東洛西雍,曆見言書文者皆以剡紙相誇。

    予悟曩見剡藤之死,職正由此,此過固不在紙工。

    且今九牧士人,自專言能見文章戶牖者,其數與麻竹相多。

    聽其語其自安重,皆不啻探骊龍珠,雖有曉悟者,其倫甚寡。

    不勝衆者,亦皆斂手無語。

    勝衆者果自謂天下文章歸我,遂輕傲聖人之道。

    使《周南》《召南》風骨,抑入于《折揚》《皇華》中,言偃、蔔子夏文學,陷入于淫靡放蕩中。

    比肩握管,動盈數千百人,人人筆下動數千萬言,不知其為謬誤。

    日日以縱,自然殘藤命易甚桑枲。

    波波頹沓,未見止息,如此則绮文妄言輩,誰非書剡紙者耶?紙工嗜利,曉夜斬藤以鬻之,雖舉天下為剡溪猶不足以給,況一剡溪者耶?以此恐後之日,不複有藤生于剡矣。

    大抵人間費用,苟得著其理,則不枉之道在,則暴耗之過,莫有橫及于物。

    物之資人亦有時,時其斬伐,不為夭阏?予謂今之錯為文者,皆夭阏剡溪藤之流也。

    藤生有涯,而錯為文者無涯,無涯之損物,不直于剡藤而已。

    予所以取剡藤以寄其悲。

     周樸《謝友人惠箋紙并筆》: 範陽從事獨相憐,見惠霜毫與彩箋。

    三副緊纏秋月兔,五般方剪蜀江煙。

    宵征覺有文通夢,日習慚無子諒篇。

    收著不将兩處用,歸山間向墨池前。

     段成式《與溫庭筠雲藍紙絕句并序》: 一日辱飛卿九寸小紙,兩行親書,雲要采箋十番,錄少詩稿。

    予有雜箋數角,多抽揀與人。

    既玩之輕明,複用殊麻滑。

    尚愧大庾所得,猶至四百枚;豈及右軍不節,盡付九萬幅。

    因知碧聯棋上,重翻《懊惱》之辭;紅方絮中,更拟相思之曲。

    固應桑根作本,藤角為封;古拙不重蔡侯,新樣偏饒桓氏。

    何啻奔走馳聘,有貴長簾;下筆縱橫,偏求側理。

    所恨無色如鴨卯,狀如馬肝,稱寫璇玑,且題裂錦者。

    予在九江,出意造雲藍紙,既乏左伯之法,今無張永之功。

    辄分五十枚,并絕句一首,或得閑中暫當藥餌也:三十六鱗充使時,數番尤得裹相思。

    待将抱拱重抄了,盡寫襄陽《播掿詞》。

    (今飛卿集中有《播掿詞》) ○文嵩撰·好畤侯楮知白傳 楮知白,字守玄,華陰人也。

    其先隐鼎商山之百花谷,因谷氏焉。

    幼知文,多為高士之首冠。

    自以樸散不仕,殷太戊失德于時,與其友桑同生入朝直谏,拱于庭七日。

    太戊納其谏而修德,以緻聖敬日跻,因賜邑于楮,其後遂為楮氏。

    二十二代祖枝,因後漢和帝元興中,下诏徵岩穴隐逸,舉賢良方正之士。

    中常侍蔡倫搜訪,得之于耒陽,貢于天子。

    天子以其明白方正,舒卷平直,《詩》所謂“周道如砥,其直如矢”者也。

    用簉史官,以代簡冊。

    尋拜治書侍禦史,奉職勤恪,功業昭著。

    上用嘉之,封好畤侯。

    其子孫世修厥職,累代襲爵不絕。

    博好藏書,尤能編繕,自有文籍以來,經诰典策,及釋道百氏之書,無不載之素幅。

    遇其人則舒而示之,不遇其人則卷而懷之,終不自矜其該博。

    晉宋之世,每文士有一篇一詠出于人口者,必求之繕寫。

    于是京師聲價彌高,皆以文章貴達,曆齊、梁、陳、隋已至今,朝廷益甚見用。

     知白為人好薦賢汲善,能染翰墨,與人鋪舒行藏,申冤雪恥,呈才述志,啟白公卿台輔,以至達于天子,未常有所艱阻。

    隐蔽曆落,布在腹心,何隻于八行者欤!知白家世,纂以朝迄今千馀載,奉嗣世官,功業隆盛,簿籍圖牒,布于天下,所謂日用而不知也。

    知白以為不失先人之職,未嘗辄伐其功,與宣城毛元銳、燕人易玄光、南越石虛中為相須之友。

    每所曆任,未嘗不同。

    知白自國子受牒補主簿,直弘文館,為書吏所賂,因潤而墜之。

    當軸素知廉潔,憐而不問。

    他日方戒而用之,是以其道益光,曾無背面。

    累遷中書舍人、史館修撰。

    直筆之下,善惡無隐。

    明天子禦宇,海内無事,志于經籍,特命刊校集賢禦書。

    書成奏之,天子執卷躬覽,嘉賞不已。

    因是得親禦案,乃複嗣爵好畤侯。

     史臣曰:春秋有楮師氏,為衛大夫,乃中國之華族也。

    好畤侯楮氏,蓋上古山林隐逸之士,莫知其本出。

    然而功業昭宣,其族大盛,為天下所利用矣。

    世世封侯爵食,不亦宜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