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容部 修容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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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色也,相也,情也,理也,事事相合,是以得名,非憑捏造,任意為之而不顧者也。

    竊怪今之所謂“牡丹頭”、“荷花頭”、“缽盂頭”,種種新式,非不窮新極異,令人改觀,然于當然應有、形色相類之義,則一無取焉。

    人之一身,手可生花,江淹之彩筆是也;舌可生花,如來之廣長是也;頭則未見其生花,生之自今日始。

    此言不當然而然也。

    發上雖有簪花之義,未有以頭為花,而身為蒂者;缽盂乃盛飯之器,未有倒貯活人之首,而作覆盆之象者,此皆事所未聞,聞之自今日始。

    此言不應有而有也。

    群花之色,萬紫千紅,獨不見其有黑。

    設立一婦人于此,有人呼之為“黑牡丹”、“黑蓮花”、“黑缽盂”者,此婦必艴然而怒,怒而繼之以罵矣。

    以不喜呼名之怪物,居然自肖其形,豈非絕不可解之事乎?吾謂美人所梳之髻,不妨日異月新,但須籌為理之所有。

    理之所有者,其象多端,然總莫妙于雲龍二物。

    仍用其名而變更其實,則古制新裁,并行而不悖矣。

    勿謂止此二物,變為有限,須知普天下之物,取其千态萬狀,越變而越不窮者,無有過此二物者矣。

    龍雖善變,猶不過飛龍、遊龍、伏龍、潛龍、戲珠龍、出海龍之數種。

    至于雲之為物,頃刻數遷其位,須臾屢易其形,“千變萬化”四字,猶為有定之稱,其實雲之變相,“千萬”二字,猶不足以限量之也。

    若得聰明女子,日日仰觀天象,既肖雲而為髻,複肖髻而為雲,即一日一更其式,猶不能盡其巧幻,畢其離奇,矧未必朝朝變相乎?若謂天高雲遠,視不分明,難于取法,則令畫工繪出巧雲數朵,以紙剪式,襯于發下,俟栉沐既成,而後去之,此簡便易行之法也。

    雲上盡可着色,或簪以時花,或飾以珠翠,幻作雲端五彩,視之光怪陸離。

    但須位置得宜,使與雲體相合,若其中應有此物者,勿露時花珠翠之本形,則盡善矣。

    肖龍之法:如欲作飛龍、遊龍,則先以己發梳一光頭于下,後以假發制作龍形,盤旋缭繞,覆于其上。

    務使離發少許,勿使相粘相貼,始不失飛龍、遊龍之義,相粘相貼則是潛龍、伏龍矣。

    懸空之法,不過用鐵線一二條,襯于不見之處,其龍爪之向下者,以發作線,縫于光發之上,則不動矣。

    戲珠龍法,以發作小龍二條,綴于兩旁,尾向後而首向前,前綴大珠一顆,近于龍嘴,名為“二龍戲珠”。

    出海龍亦照前式,但以假發作波浪紋,綴于龍身空隙之處,皆易為之。

    是數法者,皆以雲龍二物分體為之,是雲自雲而龍自龍也。

    予又謂雲龍二物勢不宜分,“雲從龍,風從虎”,《周易》業有成言,是當合而用之。

    同用一發,同作一假,何不幻作雲龍二物,使龍勿露全身,雲亦勿作全朵,忽而見龍,忽而見雲,令人無可測識,是美人之頭,盡有盤旋飛舞之勢,朝為行雲,暮為行雨,不幾兩擅其絕,而為陽台神女之現身哉?噫,笠翁于此搜盡枯腸,為此髻者,不可不加屍祝。

    天年以後,倘得為神,則将往來繡閣之中,驗其所制,果有裨于花容月貌否也。

     ○薰陶 名花美女,氣味相同,有國色者,必有天香。

    天香結自胞胎,非由薰染,佳人身上實實有此一種,非飾美之詞也。

    此種香氣,亦有姿貌不甚較豔,而能偶擅其奇者。

    總之,一有此種,即是夭折摧殘之兆,紅顔薄命未有捷于此者。

    有國色而有天香,與無國色而有天香,皆是千中遇一,其餘則薰染之力不可少也。

    其力維何?富貴之家,則需花露。

    花露者,摘取花瓣入甑,醞釀而成者也。

    薔薇最上,群花次之。

    然用不須多,每于盥浴之後,挹取數匙入掌,拭體拍面而勻之。

    此香此味,妙在似花非花,是露非露,有其芬芳,而無其氣息,是以為佳,不似他種香氣,或速或沉,是蘭是桂,一嗅即知者也。

    其次則用香皂浴身,香茶沁口,皆是閨中應有之事。

    皂之為物,亦有一種神奇,人身偶染穢物,或偶沾穢氣,用此一擦,則去盡無遺。

    由此推之,即以百和奇香拌入此中,未有不與垢穢并除,混入水中而不見者矣,乃獨去穢而存香,似有攻邪不攻正之别。

    皂之佳者,一浴之後,香氣經日不散,豈非天造地設,以供修容飾體之用者乎?香皂以江南六合縣出者為第一,但價值稍昂,又恐遠不能緻,多則浴體,少則止以浴面,亦權宜豐儉之策也。

    至于香茶沁口,費亦不多,世人但知其貴,不知每日所需,不過指大一片,重止毫厘,裂成數塊,每于飯後及臨睡時以少許潤舌,則滿吻皆香,多則味苦,而反成藥氣矣。

    凡此所言,皆人所共知,予特申明其說,以見美人之香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