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悖兇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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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翺翔?而飛蛾獨趨燈焰。

    嘉卉清泉,何物不可飲啄?而蠅蚋争嗜腥膻。

     飛蛾死于明火,故有奇智者,必有奇殃;遊魚死于芳綸,故有酷嗜者,必有酷毒。

     慨夏畦之勞勞,秋毫無補;憫冬烘之貿貿,春恩廣覃。

     吉人無論處世平和,即夢寐神魂,無非生意;兇人不但作事乖戾,即聲音笑貌,渾是殺機。

     仁人心地寬舒,事事有寬舒氣象,故福集而慶長;鄙夫胸懷苛鄙,事事以苛刻為能,故祿薄而澤短。

     充一個公己公人心,便是吳越一家;任一個自私自利心,便是父子仇雠。

     理以心為用,心着于欲則理滅,如株幹斬而本亦敗壞;心以理為本,理被欲蔽則心亡,如水泉竭而河亦幹枯。

     魚與水相合,不可離也,離水則魚槁矣;形與氣相合,不可離也,離氣則形壞矣;心與理相合,不可離也,離理則心死矣。

     天理是清虛之物,清虛則靈,靈則活;人欲是渣滓之物,渣滓則蠢,蠢則死。

     毋以嗜欲殺身,毋以貨财殺子孫,毋以政事殺百姓,毋以學術殺天下後世。

     毋執去來之勢而為權,毋固得喪之位而為寵,毋恃聚散之财而為利,毋認離合之形而為我。

     貪了世味的滋益,必招性分的損,讨了人事的便宜,必吃天道的虧。

     精工言語,于行事毫不相幹!照管皮毛,與性靈有何關涉? 荊棘滿野,而望收嘉禾者愚;私念滿胸,而欲求福應者悖。

     莊敬非但日強也,凝心靜氣,覺分陰寸晷,倍自舒長;安肆非但日愉也,意縱神馳,雖累月經年,亦形迅駛。

     自家過惡自家省,待禍敗時,省已遲矣;自家病痛自家醫,待死亡時,醫已晚矣。

     多事為讀書第一病,多欲為養生第一病,多言為涉世第一病,多智為立心第一病,多費為作家第一病。

     今之用人,隻怕無去處,不知其病根在來處;今之理财,隻怕無來處,不知其病根在去處。

     貧不足羞,可羞是貧而無志。

    賤不足惡,可惡是賤而無能。

    老不足歎,可歎是老而無成。

    死不足悲,可悲是死而無補。

     事到全美處,怨我者難開指摘之端;行到至污處,愛我者莫施掩護之法。

     衣垢不湔,器缺不補,對人猶有慚色。

    行垢不湔,德缺不補,對天豈無愧心。

     供人欣賞,侪風月于煙花,是曰亵天。

    逞我機鋒,借詩書以戲谑,是名侮聖。

     罪莫大于亵天,惡莫大于無恥;苛刻心術之惡,過莫大于深險。

     言語之惡,莫大于造誣;行事之惡,莫大于苛刻;心術之惡,莫大于深險。

     談人之善,澤于膏沐;暴人之惡,痛于戈矛。

     當厄之施甘于時雨,傷心之語毒于陰冰。

     陰岩積雨之險奇,可以想為文境,不可設為心境。

    華林映日之绮麗,可以假為文情,不可依為世情。

     許由洗耳以鳴高,予以為耳其窦也,其言已入于心矣,當剖心而澣之;陳仲出哇以示潔,予以為哇其滓也,其味已入于腸矣,當封腸而滌之。

     诋缁黃之背本宗,或衿帶壞聖賢名教;詈青紫之忘故友,乃衡茅傷骨肉天倫。

     炎涼之态,富貴其于貧賤;嫉妒之心,骨肉其于外人。

     兄弟争财,父遺不盡不止;妻妾争寵,夫命不死不休。

     受連城而代死,貪者不為,然死利者何須連城?攜傾國以告殂,淫者不敢,然死色者何須傾國? 烏獲病危,雖童子制梴可撻;王嫱臭腐,惟狐狸鑽穴相窺。

     聖人悲時憫俗,賢人痛世疾俗,衆人混世逐俗,小人敗常亂俗。

     讀書為身上之用,而人以為紙上之用。

    做官乃造福之地,而人以為享福之地。

    壯年正勤學之日,而人以為養安之日。

    科第本消退之根,而人以為長進之根。

     盛者衰之始,福者禍之基。

     福莫大于無禍,禍莫大于邀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