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聊持寶劍動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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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寒敵膽! 趙全李自馨一瞬間變得威嚴無比,仿佛這一劍乃是他們全部的尊嚴所在,也是他們的生命所托。

    若沒有這一劍,他們的生命便全無意義。

     這是他們性命交修的一劍,多少次生死關頭,他們便是憑着這一劍,殺出了重重包圍。

    藏身在蒙古軍營中的漫長歲月,他們也一直在苦練着這一劍,也許隻有這樣,他們的生命才有幾分光彩,才能憶起他們也曾仗劍江湖,尊崇無比。

     楊逸之的輕歎聲宛如微風,清鶴劍随之刺出。

     一模一樣的劍勢,一模一樣的劍招,向着兩柄光華奪目的長劍上迎去。

     完全不含有絲毫内息,這一劍本該黯淡無光,每一縷風吹過,都可将它絞碎,但這一劍卻又是那麼不同,仿佛天有其光,便為了照耀這一劍,地有其風,便為了吹拂這一劍。

     這一劍宛如花開,宛如月落,宛如悠長的歲月中,心靈所僅有的那甯靜的一刻。

     這已不再是一劍,而是充塞滿天地的光,是季節改換,歲月交替。

     是歲月,是離别,是對昔年的無盡追思,是對故國的無限眷戀。

     是以此劍才出,那兩柄光芒奪目的長劍,立即變得不再耀眼。

    沖天的光芒,竟似變成了這柄劍的影子。

     而它,卻仍是溫和的,輕柔的,荒漠戈壁中,如一滴泉般滴下。

     輕輕滴在趙全與李自馨的心頭。

     卻又不帶絲毫的驚懼。

    這一切是那麼的自然,隻如那忽然到來的早春。

     趙全李自馨雙目倏然睜大,他們從未想過,世間竟然有如此高妙的劍意! 他們浸淫劍術中十幾年,面對這一劍,所感受的已非恐懼,而是大歡喜後的心曠神怡,宛如潦倒的畫手忽然見到了吳道子的真迹一般。

     他們兩人不由得對望一眼,同時想到:世間竟有如此劍術! 這一劍,在他們心中刻下了深深的烙痕,多少苦思不得的難題,在這一劍中變得明晰,他們恍惚如有所得,仿佛如有所聞,心靈最深處,都是一顫,如五百羅漢在天雨紛披中,目睹佛陀那隐秘的微笑。

    可惜,卻是生命的終結時。

    兩人齊聲長歎,閉目待死。

     嚓的一聲輕響,清鶴劍收回。

    楊逸之一口鮮血噴出,面色陡轉蒼白。

    這一劍控禦無上劍意,卻不是傷重在身的楊逸之所能負擔的。

    楊逸之踉跄後退,身子幾乎都站不穩了。

     趙全李自馨對望一眼,心中都閃過一個念頭:這是殺他的最好之機。

     但他們都沒有動,因為他們都不明白,楊逸之為何沒刺下那一劍。

     楊逸之緩緩轉身,輕輕咳嗽道:“隻盼這一劍能讓你們有所領悟,那麼,你們便不用再過那種東躲西藏的日子了。

    ” 他越過兩人,向囚禁之帳走去,腳步竟有些蹒跚。

     “那實在太苦了。

    ” 趙全李自馨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他們的雙目中再度湧滿了淚水。

    劍并沒有擊倒這兩個漢子,但這句話卻擊倒了。

     ——那實在太苦了。

     竟然有人會對他們說這樣的話。

     ——那實在太苦了! 竟然有人會為他們這兩個十惡不赦、罪大惡極的人叫苦! 他們多少年隐姓埋名,甘願充當異族的武士,隻為能苟延殘喘,逃得一條性命,但,有人卻願意将最上等的劍術教給他們,而且不惜自身重傷!隻為了他們不再過那種擔驚受怕、狗一般的生活。

     為了兩個在危急關頭背棄了師門,認賊作父、苟且偷生的大壞人啊!他竟然願意将性命交在這樣的兩個人手中,趙全李自馨知道,楊逸之收劍咳血之時,絕無力阻擋他們二人再度出招。

     他竟如此信任兩個叛徒! 這兩個粗豪之極的漢子,緩緩跪倒在地上,大哭了起來。

     他們十幾年的淚水,在這一刻,全都哭了出來。

     他們不必再遮掩,不必再躲藏。

     沒有人再攔截楊逸之,蒙古三軍似乎都被趙全李自馨悲涼的哭聲打動,靜靜肅立,看着楊逸之從他們身邊走過,走入那囚禁之帳中。

     這個蕭散的身形,讓他們有了不可阻攔之感。

     清鶴劍挑開帳門,楊逸之忽然百感交集。

     他終于見到了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