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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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根本什麼都不說,列什卡為了能跟她聊半小時天,情願犧牲一切。

    我多麼自私呀!她知道許多女人正是如此這般使用性這一武器來對付丈夫的,丈夫表現好她們就讓他上身;而如果想要為了什麼緣故而處罰他,便不讓他親近自己的肉體。

    她本人對這種做法一直都很反感,可且慢,連你自己也開始如法炮制了呀。

    為了讓列什卡打起精神,答應要和他讨論一番。

    她多麼沒心肝,這就是問題的實質!科洛布克-戈爾傑耶夫說得對,她堕落到不可救藥的地步了。

     熒屏上出現了烏蘭諾夫那張臉,他正向一位客人提某個例行問題,而那客人,娜斯佳馬上認出來也想起來了。

    是的,此人真的一度名聲赫赫,舉國皆知,他舉辦的“演唱會”有數千名觀衆參加,自诩說治愈了數百名病人,誇口說他能使“肯聽他話”的人幾乎百分之百健康。

    她剛看了兩分鐘就明白演播室究竟出了什麼事,各吹各的号,各唱各的調。

    治病人隻想訴說他如何治病以及他在這一領域取得的成功。

    烏蘭諾夫則本着“素面朝天”的傳統,竭力想向觀衆展示他的嘉賓在全人類——如果可以這麼說的話——層面上究竟是個什麼人,他是多麼聰明而又有教養,他的趣味和嗜好,他的性格和習慣如何。

    他根本就不為自己對面那人提供幫助,幫他發揮與主題十分有關的話,而且,隻要稍有可能,便把話題轉到另一個方面,提出一些治病人根本不可能回答的問題。

    原來,治病人主要隻在童年和青年時代讀過書,他沒有自己喜歡的作家,對音樂和戲劇同樣沒有什麼愛好。

    既沒有酷愛的消遣之道,也沒有趣味盎然的閑暇可言。

    的确,正如治病人所說,他根本就沒有業餘時間讀書、上劇院,他完全獻身于病人和患者,但主持人細膩而刻薄的對白當下就令觀衆想到,自己怎麼可以把自己的健康托付給一個既無教養,而且,就連世界觀的基礎也不具備的人來掌握呢。

    總之,烏蘭諾夫把一個從前的全民寵兒變成了一個大字不識的江湖騙子。

    可以看出,主持人對現場直播是有過一番準備的。

    他提了許多問題,涉及到治病者對各種科學和僞科學學派(其中包括外國學派)的看法,而被問的回答,隻是一大堆有關因果報應、宇宙能量和靈魂的含含糊糊、詞不達意的議論而已。

    顯然,這位嘉賓非但根本不讀文藝書,而且也不讀專業文獻,實際上,他對醫生、生物學和化學一無所知。

    但是,那嘉賓本人對此卻絲毫也未察覺,反而對自己十分滿意,臉上不時浮現出得意的笑容。

     這一場面的确十分滑稽,但娜斯佳對觀察烏蘭諾夫更感興趣,而不是那位土頭呆腦的治病人。

    今天他更不像以前她從電視上看到的、預先攝制并被播放過的節目中的那位烏蘭諾夫。

    而且,他也不像他首次以直播方式主持節目時的他本人。

    這次他表情平淡、冷淡而又陌生,似乎是在居高臨下地看着電視制片人如何想要使他更體面一些。

    今天他身上似乎有一種瘋狂的決心蘇醒了,想要把嘉賓徹底消滅,跺進爛泥,向公衆展示他是多麼愚蠢而野蠻。

    “他瘋了!”娜斯佳自語道,“假如他今後還這樣的話,這節目馬上就得完蛋,因為再也找不到甘願被當衆判處死刑的自願者了。

    他們怎麼居然允許他這樣?” “喂,怎麼樣?”齊斯加科夫等錄像帶放完後,快活地問道,“這場面不錯吧?” “太漂亮”,娜斯佳道,“隻是很危險,也沒意義。

    ” “為什麼?如今國家實行民主了,大衆傳媒工具可以為所欲為了。

    走,快去廚房,我都要餓暈了。

    ” 兩人飛快地熱了飯,在随後的幾分鐘内,一聲不吭、津津有味地吞咽着菜花。

     “列什,你好像跟我講過,我記得,你在美國時,曾幾次被人邀請上電視。

    ” “是啊。

    ”他點頭道。

     “轉播還是直播?” “有轉播也有直播。

    使你感興趣的是什麼?” “主持人的表現。

    我想知道,主持人的表現在直播和轉播時有什麼不同。

    ” “阿霞,主持人的表現不取決于此,而取決于嘉賓和規定。

    喏,當然還有節目的理念。

    如果整個節目是醜聞性的和揭露性的,那主持人就總是委婉而又帶挑釁性的,他應當使他的客人成為反面主角,因此,他的提問會非常之快,不讓客人有時間想一想,會抓住客人的話柄,借機發揮。

    曲解客人說的所有的話,等等。

    在這種情況下,節目究竟是直播還是轉播,對他來說不具有任何意義。

    他在以上兩種場合下都是會這麼做的。

    ” “對你也是這樣?” “差不多吧。

    所有主持人都想使我顯得像是一個稍稍有些怪的天才,在俄國不受重視和承認,但又沒有足夠的勇氣邁出堅決的一步,跟自己可惡的祖國斬斷聯系,從而跨進一個普遍幸福的美好國度。

    我隻要剛開口說我在俄國早就獲得了承認,得到了院士資格,有自己的科學學派,領導着一個龐大的實驗室,他們就裝作沒聽見,立刻打斷我的話,問我,我在美國做一次兩小時的講座所得到的酬金,要在俄國,我得工作幾年才能掙到。

    真的,讨厭之極。

    ” “那你怎麼還同意上電視呢?好吧,頭一次是你不知道實情如何,可後來你滿可以拒絕嘛。

    是不是?” “原則上說是可以的。

    但我沒拒絕。

    ” “為什麼?” “第一,每次都心存僥幸,或許這次不一樣,我不過是不走運才碰到上次那位主持人,而這次話題和上次不同。

    ” “第二呢?” “第二,請我舉辦講座的那所大學的董事會,也與這些節目利害攸關,這一點他們已經毫不含糊地暗示給我了。

    在他們那裡,大學之間也有類似的競争心理,對他們來說,重要的是要讓别的大學知道,我是為他們辦講座來的。

    我是不會拒絕我的雇主的,現在回答我一個問題,為什麼你對電視訪談這麼有興趣?” 娜斯佳把碟子放進貝殼形托盤,把碗和糖、一大托盤餅幹、一盒袋裝橙茶擺上了桌。

    她一聲不吭,竭力想要聚精會神,整理一下心中模糊的感受,好形成多少有因果關聯的語句,但說出口來還是不理想。

     “你知道麼,列希克,使我不安的是烏蘭諾夫。

    這節目變得面目全非了,因為它的主持人變化太大。

    我弄不懂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的兩位同事突然死亡令他心裡發生了震動,還是他本人與兇殺案有牽連呢。

    ” “阿霞,你忘記還有第三種解釋,可實際上是第一種方案,因為它最重要。

    那就是錢,也許,烏蘭諾夫的觀點和節目的頭兒們觀點不同,而現在他有機會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了。

    而且,憑這個他能掙到錢。

    ” “請你解釋一下!”娜斯佳刹那間忘掉茶已經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