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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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所有病都有危機期,人在過了危機期以後,或是痊愈,或是會向相反方向急劇惡化。

    看樣子我的情形正是如此。

     今天我又看見他就在我身旁。

    他和我那麼近,我的臉上甚至能感覺到他的呼吸,他是什麼人?是啊,除了是那個雇來的殺手外,還能是誰!就是我那位親愛的夫人雇來的殺手,看起來,她是等得不耐煩了,等不到把我幹掉的合适機會,于是決定加快事件的進程。

    今天是禮拜六,她從一大早起來就在為參加柳巴爾斯基家的紀念日而忙活。

     “我還是希望你能改變主意去他家。

    ”吃早飯時,維卡說道。

     “根本就不想,”我愉快地說。

    “你想去你去。

    ” “薩沙,你冷靜點兒,玩笑歸玩笑,你這樣做太不體面了。

    柳巴爾斯基一家是我們的朋友,今天四點多我們到他家去。

    ” “你去吧。

    我留在家。

    維卡,這個問題我們已經讨論得夠多的了。

    你跟我說話,像在跟一個不懂事的小孩說似的。

    假如你身上母性的本能過強,到孤兒院領一個孩子來養着吧,至于我,你就讓我安靜一會兒吧。

    ” 從我這方面說,這很殘酷。

    我們倆至今沒孩子,但這不是維卡的錯,而是我總在說,我們還得等一等,條件還不具備。

    條件的确還不具備,和一個孩子生活在一起,身邊就有一個瘋母親,這太危險了。

    其次,我們剛搬來時,總覺得隻要再過一兩年,我們就可以喘口氣了,不必總是為了掙錢而忙忙叨叨,也不必為缺錢而犯愁了,到那時我們就可以自自在在地生活了。

    在這類談話中,奏第一把小提琴的,當然是我。

    喏,你瞧,奏出好聽的調子了。

    話說回來,假如維卡懷了孕,我們也不會想到要堕胎的。

    可我們總是小心翼翼地避孕……也罷,不然她如今能這麼自在?沒孩子的牽挂,才能全身心投入這位外省來的羅密歐的愛情,不必為家裡隻有孩子一個人而揪心,或是為把孩子從幼兒園接回來而操心了。

    如此看來一切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她的眼角已經湧出了淚水,但維卡竭力忍着,不讓淚水流下來,隻是更緊地抿緊嘴唇。

     “我不明白你是怎麼啦,薩沙,”她稍頓了一下又說,“我有時覺得你八成是瘋子。

    你變成另外一個人了。

    ” “别說蠢話了。

    ”我厭煩地說。

     剛起床就和維卡拌嘴是我不願意幹的,于是,我扭轉話題,談起一件根本無關緊要的事,随後,我聲稱我打算今天在家呆一天,做些家務活兒。

     “你最好去逛逛商店,”我好心地說,“我開洗衣機,同時,吸吸塵土。

    我想我們已經一個月沒打掃屋子了,土都埋到腦門上了。

    咖啡壺也該清洗了,澡盆和便桶也一樣。

    順便說說,如果你打算到柳巴爾斯基家喝酒的話,我建議你去一趟美發店,你頭上的白發太顯眼,該染一染了。

    順便也修修指甲。

    ” 我說這一套當然是違心的,我隻是不想出門而已。

    可這一點又不能告訴維卡…… 她一甩門到商店去了。

    其實,我一大早就犯混,也該着這樣。

    家務活兒有半天就能幹完,我幹起家務來出乎意料地勤快。

    維卡是3點多回來的,我一眼就看出,她還是去了美發店。

    手上,新塗的指甲油晶光閃閃,頭發也比早晨黑了一點兒。

    她一句話也沒說,也沒提任何問題,默默把買來的食品擱進冰箱,回房間換衣服去了。

    與此同時,我在廚房裡擦抹餐具,并用一種曾大做廣告的進口滑石粉擦竈台。

     過了一會兒,維卡往廚房裡瞧了一眼。

    她徹底換了裝,臉上塗脂抹粉,頭發也梳理得整整齊齊。

     “我走了,”她平靜地說,“你是就呆在家裡呢,還是要到什麼地方去走走?” “我哪兒都不去,”我瞧着托盤光閃閃的表面說。

    那樣子像是想要從中讀出一些火燙出的字母,組成永恒而又不會過時的聰明睿智的語句似的,“我就在家呆着了。

    ” 她的高跟鞋笃笃響着。

    她走到門口,隻聽門闩卡嗒一響,笃笃的腳步聲在去往電梯間的瓷磚地上響着,完了。

    她走了。

    我可以自由自在地松一口氣了,我可以幹點兒喜歡幹的事兒了。

     可是,她這次讓步也讓得太容易了!就是一早說了那麼幾句話,再就什麼都沒說。

    我,老實說,原指望她會犯歇斯底裡,會大叫大嚷,會哭哭啼啼,會祈求懇求,會威脅恐吓——随便什麼她都有可能,隻是沒想到她會這麼輕易、一聲不吭地讓步。

    不,不管怎麼說,我妻子是聰明人。

    她對我很了解,了解得像一隻剝了殼的蛋。

    确切地說,她對我不是了解,而是感覺。

    對我腦子裡此刻在想什麼,她當然無從得知,因為她根本想不到我會知道她已經雇了殺手,可這個壞女人她知道,她能準确無誤地感覺到,什麼地方該用力;什麼地方固執己見毫無意義。

    就算她和那位鄉村堂-璜的關系處得不是很順利的話,她的天性也夠敏銳的了。

    天呐,我曾經是多麼愛她! 維卡剛一離開,我就手腳麻利地收拾完屋子,捧着一本書坐在了沙發上。

    我都沒有察覺自己是在什麼時候打起盹來的。

    等我醒來,一看表,已經是晚上8點鐘了。

    腦袋沉甸甸的,有點兒疼,我忽然想起,當我還是個小男孩時,媽媽常對我說:不能在天黑時睡覺,這對身體不好,看來媽媽說得對。

    我竭力抖掉睡意,踅進廚房,想煮一杯咖啡。

    在經過電視機時,我懶洋洋地捅了一下按鈕,想讓響亮的、電視裡的聲音幫助我盡快從昏睡中醒來。

     “……國家杜馬議員尤麗娅-戈托夫齊茨被暗殺了,”電視機裡傳出信息節目播音員的聲音,“首都警察局再次許諾要在最短期限内破案。

    這是我台特約記者從莫斯科内務部發來的消息。

    ” 我一手拿着裝咖啡豆的塑料袋兒,一手拿着磨豆機,往房裡瞅。

    熒屏上一位高級警官的将軍肩章在閃閃發光。

     “罪行剛一敗露,我們就已組成了破案小組,我部及管區部門的警官,都參加了這個小組。

    ”将軍說道,“我們有幾種猜測,都在同時調查中。

    戈托夫齊茨議員曾經搞過多年記者工作,而我們的猜測之一,恰恰在于,她的被殺有可能與她的新聞工作有關。

    ” “你們是否也在調查另一種可能,即戈托夫齊茨的被殺,與她的議員活動有關呢?”記者提問道。

     “當然啦。

    我們正在各個方向上展開工作。

    ” “兇殺案已經發生一星期了,你的同事們在此期間想必已經做了許多工作了吧。

    能否請你談一談,是否有一種已被徹底否定了的方案呢?您今天能否肯定地告訴我們,哪種情況或許不是導緻兇殺的原因呢?” “能說出肯定話的,隻有上帝先生,”高級警官不無挪揄地說,“而我充義量不過是将軍而已。

    隻有把罪犯抓住,我們才能肯定地說。

    ” 播音員又出現在熒屏上,我走回廚房。

    如果請一位警察上節目,問問有關議員被殺案的情況,那會怎樣呢?材料熱乎乎的,如果今天就能找到這麼個人,跟他在電話裡談一談,預先說好播出日期,在正式播出的前一兩天,先做個預告,那會給自己赢來很大一筆廣告費的。

    啊呀,要是維佳-安德烈耶夫還活着那就好了,他對付這類問題真是三下五除二,而我甚至都不知道該到哪兒、給誰打電話好。

    給那個女人嗎?她叫什麼來着,哦,娜斯佳。

    好像我連她的電話号碼都沒有。

    得,總得想點什麼辦法。

    說到底,就是沒有這份材料也對付得過去,反正節目不會永遠存在下去,而我也同樣如此,該來的就讓它來好了。

     咖啡已經快溢出鍋口了,這時,電話鈴響了。

    又是一個沒想到,來電話的竟是那位多羅甘。

    我還以為在那次令他感到羞恥的直播以後,他會像躲避瘟疫一般躲着我的。

     “亞曆山大-尤裡耶維奇,我有一筆生意要跟您談一談,”他操着宏亮的男低音說道,“我打算根據著名女作家塔姬雅娜-托米林娜的作品拍一個系列電影。

    您認得她嗎?” “聽說過。

    ”我簡短地答道。

     “可您沒讀過?” “沒,沒時間讀。

    我不是這類書籍的愛好者。

    ” “書很好,我敢向您保證。

    這不,我打算把她的作品改編成系列電影,想建議您邀請她上您的節目。

    ” “為什麼?”我裝作一個十足的傻瓜問道。

     “什麼叫為什麼?我需要做廣告。

    我是個正常人,亞曆山大-尤裡耶維奇,情願把托米林娜的被邀直播看成是一個廣告。

    您明白我的話嗎?” 我當然明白。

    這有什麼不明白呢?昭然若揭呀,多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