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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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解嗎?不是您,書的作者,而是它的讀者。

    因為我喜歡它們,我認為,它們寫得非常棒,可突然之間,有一個人,一個我不認識,甚至連見都沒見過的人,站出來指責我品位低下,毫無修養。

    您試着站在我的位置想一想。

    您的書在市場上非常暢銷,這無可置疑地說明,我們,您的讀者們,有千千萬。

    而那些寫這些東西的人,”他點了下頭,示意是她腿上放的書夾,“大筆一揮就給全盤否定了。

    他們指責您,貶低您,僅僅因為他們個人對您的書不感興趣。

    您别将這事放在心上,那些記者隻是個别的,而我們——則是整整一個大軍。

    我代表這個大軍請求對您進行采訪,希望您能站出來,替我們辯護。

    ” “如果你們真像您說的那麼多,那麼你們自己就可以替自己辯護,”她回答說,“而我隻是順便而已。

    不過我倒覺得,是你們錯誤地分析了現在的形勢。

    如果一個人被說成是沒有才華,他不能也不應該為自己辯護。

    可以辯白的隻能是自己的清白、聲譽,而不是能力。

    要是有人為此而争取,以期獲得有才能的評價的話,那他簡直就是十分可笑。

    一個同不喜歡自己作品的人戰鬥的人是不值得人們尊敬的。

    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嗎?如果一個人沒偷别人的錢,而被污蔑成賊,那他可以證明,這不是事實,還自己一個清白。

    因為他對自己究竟是不是賊很清楚。

    可如果有人說某個作家水平低下,毫無才能可言,那他能做些什麼呢?向人們證明,他寫得很好,他有水平?這樣一來,他就真錯了,他正中了批評家們的下懷。

    到時人們又會怎麼看他?” “您真是一個奇怪的女人,”記者低聲說道,“我不明白,您是怎麼在這個現實中生存的?您寫出了一系列優秀的書,在你身上有着這麼偉大的人格,可同時你又是如此脆弱,甚至連自衛能力都沒有。

    我很想幫助您。

    您,大概很孤獨吧?” “您為什麼這麼認為?” “天才總是生活在孤獨之中。

    他們隻需與自己的影子和上帝為伴,而周圍的人不能理解這一點,總是要求他們為日常瑣碎的事操心,給他們增添不必要的麻煩。

    請原諒我的魯莽。

    我自己現在也覺得要求您接受采訪是一件愚蠢而又沒有分寸的事。

    讓您煩心了吧?” “因為什麼?為那些文章?是的,很煩心。

    不過同情我您大可不必。

    祝一切順利。

    ” 她費力地從長椅上站起來,頭也不回地朝大門走去。

     她又将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在空蕩蕩的房子裡進晚餐了。

    憂郁使她心裡感到憋悶。

    塔姬雅娜感到自已被所有的人抛棄了,心裡非常委屈。

    打開冰箱她才明白,自己什麼也吃不下。

    裹上毯子,面朝牆躺在軟綿綿的皮沙發裡。

     “托米林娜又去找心理分析醫師戈托夫齊茨了。

    可能,他将同她定期會面。

    這說明,她的問題已經相當嚴重了。

    ” “讓我們預測一下,事态将如何發展?” “太好了!一切将有條不紊地進行。

    她感到孤獨無助,她已經灰心喪氣了,以至于都不想為重塑自己的形象作出努力。

    知道嗎,有一些人,輕易就相信了針對自己的任何批評。

    托米林娜一定屬于這種人。

    依照她作品中塑造的人物心理肖像,我們設計了故事的發展方向,于是她就給了我們滿意的結果。

    今天托米林娜拒絕幫助,是因為她已經适應了身邊總有人幫助支持的生活。

    她——怎麼說還是個家庭型的人,如果您理解我說的是什麼的話。

    她一直都跟别人生活在一起,不是丈夫就是女親戚,她很重視家庭,不适應孤獨的生活。

    這幾天,她就會明白過來,她迷失了方向。

    身邊沒有親近的人,誰也不會幫助她。

    到那時,她就會接受我們給她的幫助了。

    ” 門開了,塔姬雅娜想,是斯塔索夫回來了。

    才11點半,伊拉約會回來一般都比這晚。

    可這回她沒猜對,回來的正是伊拉。

     “這麼早?”塔姬雅娜奇怪地問,“可别告訴我,你對你的銀行家失望了。

    ” 就是這一次她仍能克制自己的痛苦和糟糕的心情,坐下來,繼續在電腦旁寫她的書,沒留意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

    今天特别順,一行行文字按她的意願躍然紙上,寫起來也很輕松,手指在鍵盤上不停地上下跳動,塔姬雅娜又體會到了那種清楚地知道下面該寫些什麼時的喜悅和興奮的感覺。

    詞句仿佛渾然天成,既準确無誤,又形象生動。

    她甚至深感遺憾,她的創作孤獨被打破了,她完全還可以不間斷地再工作幾個小時。

     隔着房間她都能聽見伊拉脫衣服的聲音。

    打開衣櫃門的響聲,碰着塑料衣鈞的聲音,以及首飾扔在梳妝台上發出的叮當聲,全都聽得一清二楚。

    女親戚今天異常沉默,這可真叫人擔心。

     “伊拉,發生了什麼事?”塔姬雅娜喊道,“怎麼心情這麼差?” 伊拉走出房間,已經換上了一件淡紫色的寬松罩衫,半露出被遮住的迷人的美腿,蒼白的臉上深色的大眼睛裡的目光怒不可遏,嘴唇緊閉。

     “你的丈夫上哪兒去了?”她嚴厲地問。

     “在莉麗娅那裡。

    怎麼了,你找他有事?幹嗎那麼正經八百的,為什麼要說‘你的丈夫’,不叫弗拉吉克?” “因為所以。

    你确信,他在莉麗娅那兒?” “當然。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 “昨天呢?也在莉麗娅那兒?” “也在。

    拜托你把話說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你為什麼這麼兇?” “因為你的丈夫厚顔無恥地欺騙了你,”伊拉用由于憤慨而變得尖細的聲音宣布,“我不知道,他今天在哪兒,可昨天他是和他的瑪格麗特在餐廳裡如意快活,根本不是在安慰他号啕大哭的孩子。

    ” “你從哪兒得知這事的?你看見他了?” “讓我看見還了得!”伊拉“哼”了一聲,“要是我看見了,我不當場在餐廳裡把他眼睛摳出來才怪!是安德烈看見的,不是我。

    ” “安德烈?”塔姬雅娜重複了一遍,“這是你的未婚夫,對嗎?” “是。

    當時他正需要去趟金龍餐廳,就兩三分鐘,跟别人見個面,取個文件。

    我在車裡等他,他進去了。

    果真過五分鐘之後拿着個文件夾出來了。

    今天他問我:‘那個趕你回家的真是你親戚的丈夫嗎?’我說:‘是的,是丈夫。

    ’然後他就說:‘這個丈夫可真怪,說我品行不端正,自己卻深夜不回家,跟别的女人在餐廳裡一坐半宿。

    ’我問他,那女人長什麼樣,他給我形容了一番。

    就是瑪格麗特,一點沒錯。

    你怎麼會喜歡這樣的人?拿莉麗娅作掩護,自己卻……地地道道的敗類、渣滓!” 塔姬雅娜一聲不響地盯着計算機屏幕,盡力去弄明白,上面寫些什麼。

    卻怎麼也不明白。

    每個字母似乎都是孤立存在的,詞和詞的意思之間似乎毫無聯系。

     斯塔索夫……怎麼會這樣?發生了什麼事?他們在一起這麼長時間,她沒發現他有一絲想回去找前妻的迹象。

    他們倆認識時,他已經離婚了,所以不能說是塔姬雅娜拆散了他的家庭,可現在他心中又湧動了對前妻的……一切都變樣了。

     瑪格麗特-米簡采娃。

    在跟斯塔索夫還是夫妻的時候,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

    過去是,現在也還是。

    在電影界她被歸為頭号美人之列。

    也許,所有的問題都出在這兒?他已經厭倦了肥胖的、行動不便、自懷孕起就沒化過妝的妻子。

    塔姬雅娜的孕期反應很嚴重,從四個月起大夫就嚴禁他們過夫妻生活。

    可斯塔索夫——一個四十歲的健康的男人,他有正常的、自然的性欲。

    這樣說來,他去找前妻也就不足為奇了。

     “為什麼不說話?”伊拉生氣地說,“你不打算采取什麼措施嗎?” 塔姬雅娜用困惑不解的目光瞥了她一眼。

     “什麼措施,你給我舉個例子?你是不是想讓我檢查一下,斯塔索夫現在在不在莉麗娅那裡?” “那也未嘗不可。

    ” “根本沒法檢查。

    他有手機,他在哪兒都能接到我的電話。

    ” “往瑪格麗特家打電話,”伊拉堅持,“你又有她的号碼。

    ” “何必呢?就算我打,我也隻能給我的丈夫打,而不是他的前妻。

    讓我平靜一會兒,伊拉奇卡。

    ” “你還能平靜得下來?”她憤怒至極,“當務之急是應該做點什麼。

    不能就這樣撂下不管。

    ” “可以,”塔姬雅娜深深吸了口氣,“也需要平靜。

    如果他今天需要麗塔勝過我的話,那做什麼都于事無補了。

    好了,伊麗莎,到此為止吧。

    你還是給我講講,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你們吵嘴了?” “沒,就是為斯塔索夫這事。

    安德烈一給我講,說他看見他在餐廳裡,你不知道我當時那個氣呀……整個就不知道該怎麼辦,哪還有心思玩啊!” “傻丫頭,”塔姬雅娜無力地笑了笑,“行了,我知道你為什麼不高興了,别再神經質了。

    去睡覺吧。

    明天又将是戀愛日,對不?” “不,明天中斷一上午。

    他有一大堆事要辦,我就納悶,他從哪兒找出那麼多時間陪我的?塔尼娅,你就一點不傷心?” “傷心,”塔姬雅娜面色平靜地承認,“可這并不意味着生活就應該到此為止。

    睡吧,我還要再工作一會。

    ” “我要是你,也去睡覺,”伊拉奇卡以一種權威的口氣勸慰她,“憑什麼要讓他看着你在等他。

    就是因為他看見,不論他什麼時候回來你都在等他,他才産生你離了他活不了的念頭。

    你就根本不等他,做出一副對他無所謂的樣子,他才會清醒過來。

    ” “小孩子的遊戲,伊拉,”塔姬雅娜不滿意地皺起眉,“這種遊戲我早就不玩了。

    ” 伊拉奇卡不滿地抖了抖肩膀,去廚房檢查冰箱去了。

    片刻,傳來她生氣的喊聲:“你又是什麼也沒吃!塔尼娅,這怎麼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