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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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

    ” “也沒從尤麗娅-尼古拉耶芙娜嘴裡聽說過這個人的名字?” “沒有。

    ”鮑裡斯-米哈伊洛維奇說。

     娜斯佳記下了戈托夫齊茨給她口述的那人的電話号碼和名字。

    她不知在什麼地方已經看到過這個号碼……這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她肯定看見過,她甚至還打過這個電話。

    阿娜斯塔霞-卡敏斯卡娅記憶數字的能力很強。

     “回來很久了?”阿列克賽睡眼惺松地問。

     “剛到家。

    ”她撒了個謊。

     “别撒謊了,我已經聞見你的‘哥倫布’的味道了。

    你連咖啡也喝完了。

    為什麼不叫我?” “可憐你呗,你睡得那麼香。

    ” “實在說,我還沒吃晚飯呢,一直在等你,我躺下就是為了不至于挨餓。

    把你丈夫餓死你才高興呢。

    ” 娜斯佳臉紅了。

    她到底還是做了一個不可救藥的利己主義者!光想着如何能避免聊天,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呆一會兒了,而列什卡卻餓着肚子在等她。

     但在好奇心驅使下,羞恥感很快也就消失了。

    這個德米特裡究竟是什麼人,他的電話号碼為什麼這麼熟悉呢?她得好好想一想,一定能想得起來,當然,明天早上一上班,10分鐘之内她就能搞清楚這是誰的電話,可到明天還早着呢,多麼想盡快解開這個謎呀……當然也可以徑直撥這個号碼,跟這位用戶聊幾句,可這樣一來就有把一切都搞砸的危險。

     她跟着丈夫踅進廚房,腦子裡還在回想着那七位數字和人名,德米特裡。

    不,她肯定打過這個電話。

    那是在幾年前。

    要能想起這是在什麼情況下打的就好了…… “你在幹什麼呀?”阿列克賽的一聲驚呼把她從深思中喚醒。

     “怎麼啦?” 她疑惑地望着自己的手,這才發現,原來自己手裡拿着一把勺子想要削做沙拉的黃瓜皮。

     “對不起,”她歉疚地嘟囔道,“想入神了。

    ” “請你坐下好了,”丈夫生氣地說,“别給家務添亂了,這你就算幫了我的大忙了……” 在接下來的幾分鐘裡,隻有運刀的聲響打破了廚房裡的寂靜,阿列克賽手腳麻利地削着黃瓜和青菜。

    娜斯佳仍在竭力重新思考這個熟悉的電話号碼,可丈夫又一次打斷了她甜蜜的沉思。

     “阿霞,你今天是怎麼了?”他背着身子問道。

     “沒什麼,親愛的,我不是說過麼,就是想得入迷了。

    ” “也許,你到底不再把我當白癡耍了?” 他的聲音裡明顯透着冷漠,這使得娜斯佳不禁打了個寒噤。

    天呐,這還不夠嗎?這一次她又犯什麼錯了? “我可能本不該嫁人的吧,”她照例這樣宿命地想道,“總之,既不能嫁給列什卡,也不能嫁給無論什麼人。

    我生來就不适合與别的人共同生活。

    ” “我走了還不到三個月,”阿列克賽說道,“等我回來,看到的不是你,而是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人。

    從我回來起,又三個禮拜過去了,可一次沒看到自己身邊那個我愛了二十年、對她比對我自己還了解的女人。

    你變了,可你居然以為連向我解釋一下都不必要。

    現在我想從你嘴裡聽到一個理智的答案: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

    ”她一聳肩,摸出了煙。

     “您找到值得你自己愛的另一個男子了?” “什麼叫你自己?”娜斯佳想用一句玩笑搪塞過去,“難道我愛你還需要什麼人幫忙嗎?” “别這樣,阿霞。

    ” 他不說話了,專注地削着洋蔥的皮,把它們劈成兩半,塞進壓榨機。

     “我知道得很清楚,在咱們兩個人中,真吻的是我,而你隻是把臉湊上前來罷了。

    許多年以來我對此已經妥協了,可我每天都在期待,你自己樂于去吻的那個人會出現的。

    ” “你瘋了!” 她哈哈笑了起來,盡管一般說來她并沒有理由非笑不可,況且,應當承認,她情緒也不對頭。

     “列什卡,也許是你的美國把你給變壞了吧?你腦子裡裝的都是多麼古怪的念頭啊?對我來說,你永遠都是世上最好的,請你不要裝樣子,好像根本不知道這一點似的。

    ” “喏,或許還是我什麼地方不好,既然你以為沒必要與我讨論你的問題。

    ” “列沙,這問題我們已經讨論了上百次了呀,”娜斯佳絕望地說,“你沒必要介入我的難題,都是公事,反正你無論怎麼賣力,也無法幫我解決這類問題的。

    ” “你撒謊。

    ” 他說這話時絕對十分平靜,依舊背對她站着,一邊做沙拉,同時注意鍋裡的肉不緻燒過了頭。

    娜斯佳像面對蟒蛇的一隻家兔似的不做聲了,心驚膽戰地期待着下文。

    可是,下文沒有了。

    阿列克賽說出自己的觀點後,也不做聲了,顯然,他并不想從她嘴裡套什麼話,或抓住她的某句話證明她為什麼撒謊。

    沉默在繼續,而娜斯佳每秒鐘都能越來越強烈地感覺到所發生的事是不可挽回的。

    本應立即給予回答的,而在沉默中度過的每個瞬間,使得此後說出的每一句話變得越來越無意義了。

    應該說句什麼話的,可是沒詞兒了,連說話的願望也沒有了。

    有的隻是極度疲憊和想要獨處的願望,以便能不必跟任何人談話,不必向任何人解釋任何什麼,不必非與什麼人面面相觑,就隻是合上眼皮,關注自身,沉湎于思考。

    或許,遠非所有人都有這樣的構造,更多的場合下,人們都喜歡與親人,甚至與不怎麼親近的人交流、讨論一下自己的問題,分享自己的憂愁和希望,傾聽他們的建議。

    但她——娜斯佳-卡敏斯卡娅——的性格卻與别人不同。

    近來她常常有這麼一個想法,即一般說她誰都不需要。

    無論是媽媽還是繼父,還是工作上的同事。

    也就是說,雖說也需要同事,但之所以需要他們,也僅僅是為了一塊兒做事,舍此無他。

    既不需要拯救靈魂的交談,也不需要毀謗,更不需要訴苦。

     天呐,她沉默的時間可太長了!列什卡或許會以為他指責她撒謊使她害怕了,而在戰戰兢兢地編撰什麼辯護詞的吧。

    在他最後一句話出口之後,過的時間太長了,此刻無論她說什麼,一切的一切,都會被他當做是老謀深算和僞裝。

    總之,是撒謊而已。

    有什麼必要急急忙忙地表白什麼呢。

    “或許,根本沒必要打破沉默?”娜斯佳心虛地想,“列沙生氣了,現在,他至少會沉默到明天早上的。

    也罷,老實說,這倒也好。

    讓他随便怎麼想好了。

    而我知道得很清楚,我對他沒有一點過失,我也沒有找什麼新的男人,我沒必要為自己辯解。

    難道我能向他解釋清楚我是怎麼回事嗎?難道我能告訴他,在我生命的數十年中,有一個念頭始終與我相伴,那就是我的繼父是個罪犯嗎?可是,如果一切的一切都不能對他說,那麼,當他在美國時,他永遠也不會理解我為什麼那麼需要安靜和孤獨。

    是誰曾經寫道:‘我要想安靜,安靜……也許是因為神經被灼傷?’好像是葉夫圖申科說的吧。

    我心裡揣着一團火。

    我的全部努力都是為了與繼父的叛賣行徑妥協,為的是不緻死于恐懼、悲傷和痛苦。

    那麼當我祈求紮托齊尼吸收我參加工作時,我所承受的屈辱呢?除此之外我哪還有餘力幹無論什麼别的呢。

    列什卡,你真蠢,你居然以為會有什麼别的男人……” 她蹦起來緊緊摟着丈夫,把臉貼在他的背上。

     “小心點兒,我可是手持利刃,”阿列克賽不滿地說,“你要是蹬了我,我就用這把刀自殺。

    ” “列什,你是世上最優秀的!”娜斯佳真摯地說,“沒有你,我連一件案子也破不了。

    ” “真的?” 齊斯加科夫轉身望着她,疑惑地挑起眉峰。

     “這又是例行的杜撰?你是想避免談話吧?” “從不。

    我崇拜你。

    ” 她“啪”地吻了他一下,轉身回到有電話的屋子。

    她想起來了,鮑裡斯-米哈伊洛維奇-戈托夫齊茨口述給他的電話号碼是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