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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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姆,”匹克威克先生說,微笑着。

     “哪一個,先生?”維勒先生問:“那個戴假發的紳士嗎,還是那個穿長統襪的有趣的俘虜?” “都不是,”匹克威克先生答。

    “他是你的老朋友,山姆。

    ” 一我的朋友,先生!”維勒先生喊。

     “那位紳士你是記得很清楚的,我敢說。

    山姆,”匹克威克先生答,“否則,你就比我所想象的更不關心你的老朋友了,别說!一句話也别說,山姆——一個字也别說。

    他來了。

    ” 匹克威克先生說的時候,金格爾先生走來了。

    他看來沒有先前那麼可憐,穿着一套半新半舊的衣服,那是靠着匹克威克先生的幫助從當鋪裡賣出來的。

    他并且還穿着幹淨襯衫,頭發也剪過了。

    可是他非常蒼白和削瘦;當他拄着一根手杖慢慢地走過來的時候,很容易看出他曾經遭到疾病和窮困的嚴重磨難,仍然非常衰弱。

    匹克威克先生招呼他的時候,他脫了帽子,而且看見了山姆-維勒似乎很卑屈的羞澀。

     緊跟在他後面走來的是喬伯-特拉偷先生,在他的罪惡目光裡,無論如何是找不到對伴侶缺乏忠誠和依戀的。

    他仍然是又褴褛又污穢,但是他的臉已經不象前幾天初遇到匹克威克先生的時候那樣的塌陷了。

    他對我們的仁慈的老朋友接下帽子的時候,含糊地說了些不連貫的感謝話,咕噜着救他免于餓死什麼的。

     “得啦,得啦,”匹克威克先生,不耐煩地打斷他。

    “你的山姆跟在後面吧。

    我要和你談談,金格爾。

    你不扶着他能走嗎?” “當然,先生——不成問題——不要太快——腿發抖——頭發暈——盡兜圈子——象地震似的感覺——非常象。

    ” “喂,把手臂遞給我吧,”匹克威克先生說。

     “不,不,”金格爾答:“不可以的——還是不那樣的好。

    ” “胡說,”匹克威克先生說:“倚住我吧,我要求你,先生。

    ” 匹克威克先生看見他又窘又興奮,不知道怎樣辦才好,就直截了當用自己的胳臂拉住那害病的江湖戲子的手臂,扶着他走,一句話也不再說。

     在這全部時間裡,塞缪爾-維勒先生所顯示的是想像力所能描繪的最不可遏制的和撩動人心的驚訝表情。

    他在極度的沉默中從喬伯看到金格爾、又從金格爾看到喬伯之後,輕輕地喊着 “唔,我真見鬼了!”并且重複了最少有二十遍,這之後,似乎完全失去了說話的能力,又在默默的暈迷之中先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來呀,山姆,”匹克威克先生說,回頭看看。

     “來了,先生,”維勒先生答,機械式地跟着他的主人;還是目不轉睛地望着在他旁邊一聲不吭走着的喬伯-特拉偷先生。

     喬伯把眼光盯着地上,好一會兒。

    山姆呢,因為緊盯着喬伯的臉,就是老撞上走路的人,碰着小孩子,被樓梯和欄杆絆得東倒西歪似乎完全不知不覺。

    直到喬伯偷偷擡起頭來說: “你好嗎,維勒先生?” “正是他呀!”山姆喊;确認無疑地驗明了喬伯的真正身份之後,就拍了拍大腿,打了一聲又長又尖銳的唿哨來發洩他的感情。

     “我的情況已經改變了,先生,”喬伯說。

     “我想是的吧!”維勒先生大聲說,懷着毫不掩飾的驚奇打量着他的同伴的破衣服。

    “還不如說壞了,”特拉偷先生,就像那位紳士把一隻好好的半個銀币換了兩先令六便士吉利錢[注]的時候說的羅。

    ” “的确是,”喬伯回答說,搖着頭。

    “現在不可能欺騙了,維勒先生。

    眼淚,”——喬伯帶着轉眼之間的狡猾神情說——“眼淚并不是困苦的唯一的證據,也不是最好的證據。

    ” “可不是,”山姆帶有表情地回答說。

     “它們也許是假裝的,維勒先生,”喬伯說。

     “我知道嘛,”山姆說:“真的,有人永遠把它們預先裝好,在願意用的時候随時可以把塞子拉開。

    ” “是的,”喬伯答:“不過這類事情也不是很容易假裝的呢,維勒先生,而且裝起來是非常痛苦的事情呀。

    ”他說了之後,指着他的塌陷的兩頰,并且卷起衣袖露出一隻好像一碰骨頭就會斷手臂;它在薄薄的皮肉的掩蓋之下顯得多麼突出的脆弱啊! “你怎麼折磨起你自己來了?”山姆問,吓得往後退。

     “什麼也沒有做啊!”喬伯答。

     “什麼也沒有!”喬伯像回聲似的說。

     “過去好多星期我一點事情也沒有做,”喬伯說:“吃喝也幾乎沒有。

    ” 山姆對特拉偷先生的瘦臉和破衣服總括起來一瞥,随後,抓住他的膀子,使出全身的力拖他向别處走。

     “你上什麼地方去呀,維勒先生?”喬伯說,依然在他的老仇敵的有力的掌握之下掙紮着。

     “來呀,”山姆說:“來呀!”他不作任何解釋,一直拉他到酒吧屋裡,叫了一瓶黑啤酒;酒很快拿來了。

     “喂,”山姆說,“喝了吧,一滴都不要剩下;喝了把酒瓶翻過來,讓我看看你把酒喝下去了。

    ” “但是我親愛的維勒先生,”喬伯抗辯說。

     “喝下去,”山姆強制地說。

     受到這樣的訓訴,特拉偷先生就把壺放到唇邊,于是輕輕地和幾乎覺察不出地一點一點使它在空中傾斜下去。

    他停頓了一次,呼一口長氣,隻此一次,而且并沒有從酒壺上擡起頭來。

    随後不久,他就伸直了胳臂把酒壺舉出去,底朝上。

    沒有什麼落在地上,除了很少的幾點泡沫,慢慢地脫離壺邊,懶洋洋地掉下去。

     “幹得好,”山姆說。

    “你這麼一來感覺怎樣了?” “好些了,先生,我想我好多了,”喬伯回答說。

     “當然的,”山姆好發議論地說。

    “就像往氣球裡打氣;我用肉眼也看得出來你這麼一來胖些了。

    再來這麼一下,你說怎麼樣?” “我想不用了,我非常感謝你,先生,”喬伯回答說——“真是不用了。

    ” “好,那麼給你來點吃的怎麼樣?”山姆問。

     “多謝你的可敬的東家,先生,”特拉偷先生說,“在三點鐘的時候我們已經吃過半隻羊腿了,那是烤的,下面燒馬鈴薯,懶得煮。

    ” “什麼!他在供養你們嗎?”山姆加強語氣問。

     “他在供養,先生,”喬伯答。

    “還不止這樣呢,維勒先生;我的主人病得很重,他幫我們弄了一個房間——以前我們是在狗窩一樣的房子裡——替我們出租金,先生;在夜裡什麼人也不知道的時候來看我們。

    維勒先生呵,”喬伯說,這次眼睛裡真含着眼淚了,“我甘願服侍這位紳士,直到我倒在他的腳下死掉。

    ” “我說呀,”山姆說,“對不起,我的朋友——别提這話!” 喬伯-特拉偷吃驚了。

     “别提這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