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 愛 （一九一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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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笑了起來，被他的辛辣急智逗樂。
&ldquo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rdquo她問，這次隻帶着微微尖銳的嘲諷。
他眼睛和嘴巴的線條都收緊起來，輕聲說道： &ldquo我是個被每個小時綁住的人，每一天都如毛玻璃窗那般模糊。
我發誓，我無法預想一天之後的事，但生意方面的事情除外。
做生意的事不難，就跟解一道三角習題差不多。
但别的事我都無法預先考慮。
我是個無法設置前進觀測所的人，明日事隻能留待明日考慮。
你為什麼問我這個？&rdquo 她皺着眉擡頭看他，眼神像個女巫，一雙深藍色的眼睛讓人琢磨不透。
她的打量讓他渾身不自在。
&ldquo我不知道。
&rdquo她回答，緩緩地搖頭。
&ldquo我也不在乎。
&rdquo他容光煥發地微笑着說。
&ldquo不過&mdash&mdash&rdquo她繼續說下去，說得既慢又凝重，&ldquo你顯然知道自己要做些什麼&mdash&mdash知道自己的三角習題該如何解開&mdash&mdash&rdquo &ldquo我會結婚，定下來，當個好丈夫和好爸爸，成為公司的合夥經營者，在上帝的幫助下寫一兩首歌&mdash&mdashQ.E.F.[13]&rdquo &ldquo你這段時間都沒寫東西？&rdquo &ldquo沒有，小姐。
&rdquo &ldquo所以說，你的三角函數或幾何學難題仍然存在。
真是有趣，你的難題到底是什麼？你做的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你想證明些什麼？&rdquo 被這個嘲諷刺痛，他回答： &ldquo我不知道，隻知道我想要這樣做。
我真的真的很想照我所說的那樣做。
你知道的，你我就像兩頭燒的蠟燭，隻會在彼此快速的燃燒中燒成蠟淚。
&rdquo &ldquo可是，&rdquo她問，&ldquo為什麼是她呢？&rdquo &ldquo我不知道&mdash&mdash自我保護吧！&rdquo &ldquo這麼說你是害怕我。
&rdquo她說，閉上眼睛。
&ldquo大概是吧&mdash&mdash我怕你。
&rdquo他說。
她把雙臂高舉過頭，像似伸懶腰。
她的臂膀皮膚細緻而強壯。
庫慈常常想象，酒神女侍[14]一定就是擁有這樣的臂膀，才會有辦法在狂迷的月夜把殉祭者給撕成碎片。
她胸脯随着舉起手臂的動作而昂起。
她似乎是突然無力地垂下強而有力的手臂，懶洋洋地将它倚靠在坐墊上。
&ldquo我真的看不出來你有什麼理由怕我。
&rdquo她恹恹地說，不過帶着一絲絲的嘲諷。
&ldquo一匹馬無法靠着馬嘶聲讓一頭白色狼獾明白馬的想法。
&rdquo他笑着說。
她以更高的笑聲反彈，聲音像火焰般刺痛了他。
&ldquo我有這麼壞嗎？&rdquo她用嘲笑的口氣說。
&ldquo你比壞還要壞。
&rdquo他打趣地說，裝出一張苦瓜臉。
&ldquo你的想象力總是天馬行空。
&rdquo她笑着說。
&ldquo你就是因為這才喜歡我。
&rdquo他說。
&ldquo這倒是。
&rdquo她回答說，&ldquo我很想念你。
沒有了你，便沒有人可以幫我從地靈[15]那裡攫取祭品。
&rdquo &ldquo你知道嗎？&rdquo他說，&ldquo女人都是這樣。
像你這樣的女人總想把男人當成三棱鏡，透過他的折射來發現自己有哪些顔色。
男人是她的潛水員，替她潛入她的深處，幫她找出未發現的寶藏。
他隻是一件不自知的工具&mdash&mdash&rdquo &ldquo你在和我談論，&rdquo她說，以尖酸刻薄來對應他的詩情，&ldquo隻有我自己才懂得的隐喻。
&rdquo她冷冷地看着他。
&ldquo這是因為你喜歡天馬行空，我卻不是。
我給了你&mdash&mdash&rdquo &ldquo給了我你自己不想要的東西。
&rdquo她讪笑說。
&ldquo如果你喜歡，為什麼不可以。
&rdquo 就這樣，他們無時無刻不在互相撩撥彼此，從兩股火舌的親密交纏，直至熱蠟消熔。
在下一秒鐘，他們彼此互恨。
他們是絕配。
&ldquo古代人用動物内髒獻祭，自己吃肉。
我則是用自己焚燒的靈魂向你獻祭。
&rdquo他補充說。
&ldquo我覺得奇怪，你在你的教區裡有那麼多熟人，卻沒學會說話的禮貌。
&rdquo她的語氣無比冷淡、刺人。
他閉上眼睛，後躺在椅背上，兩條腿向她的方向伸直。
&ldquo唉，&rdquo他說，&ldquo我得馬上離開，瑪格麗特&mdash&mdash已經十一點多了&mdash&mdash不過我知道，我得把《茶花女》的每一句&lsquo阿迪奧&rsquo[16]唱完，你才會送我離開。
&rdquo他張開眼睛，向她微笑，然後再次閉眼，背向後躺，意識到自己内心有一種深沉但模糊的痛楚。
她也躺在椅子上，臉朝着壁爐。
他隻需輕輕一瞥，便能感覺到她白皙的頸項一直延伸到她的乳房。
他感到自己每一根神經都像長了眼睛似的，在追蹤她的動靜。
他靜靜沉浸在冗長的痛楚中，聆聽她的歎息聲和動靜。
沒多久她又開口說話。
&ldquo沒錯，&rdquo她說，&ldquo如果我們繼續在一起，隻會毀了彼此。
&rdquo 聽到她願意承認這個關鍵點時，他吓了一跳。
這是她對他的一大讓步。
他感激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ldquo像兩匹野馬&mdash&mdash&rdquo他說。
她短促地笑了一聲，語音非常憂傷和意味深長。
&ldquo你絕不要跟任何人結婚。
&rdquo他說。
&ldquo但你卻願意被套上馬缰和馬鞍？&rdquo她語帶諷刺。
&ldquo對&mdash&mdash我有很多需要改變的地方。
&rdquo他回答，粲然一笑。
&ldquo我們快變成經濟學家！&rdquo她反唇相譏。
&ldquo唉，&rdquo他補充說道，&ldquo經濟一點總比浪費好。
我将會變成一匹拉車的馬&mdash&mdash&rdquo &ldquo或是一頭被騎的馬。
&rdquo她接着慢慢地說，&ldquo但你做得對。
&rdquo 她的話打擊了他，讓他感到一陣劇痛，她總是透過這樣的方式來諷刺他。
&ldquo那你又有什麼打算？&rdquo他問。
她無力且倦怠地低聲笑着。
&ldquo我會繼續漂流，&rdquo她說，&ldquo如果你是海底的船骸，我就是漂流的破碎船骸。
&rdquo &ldquo你曾遇過海難？&rdquo他問。
&ldquo你就是那場摧毀性的暴風。
&rdquo她回答的聲音低沉，顯得幾乎是順從。
&ldquo唉，瑪格麗特！我親愛的！&rdquo他呼喊說。
她擡起雙臂，把臉遮在手後，透過雙手間的縫隙，用一雙深藍色的神秘眼睛望向他，樣子像個林中仙女或水仙女[17]。
他朝她斜舉着的雙手挺起胸膛。
他身體顫抖，眼睛緊閉，喉頭哽咽。
然後他聽見她重重地放下手臂。
&ldquo我得走了。
&rdquo他用呆滞的聲音說。
一陣顫動飛快地通過他的身體和四肢，迫使他伸展自己，盡全力伸展，直到全身繃緊。
&ldquo對，&rdquo她沉重地附和說，&ldquo你該走了。
&rdquo他走到她前面。
她再一次用深沉的目光擡頭望着他，又把兩隻白蘭花似的纖纖玉手伸向他。
在不自覺的情況下，忽地，他攥住她的手腕，因為攥得太用力而讓指甲的白色邊緣充血變紅。
&ldquo再見。
&rdquo他說，俯視着她。
她喉頭小聲咕噜了一聲，仰起臉，像是一朵長在堅實白色花莖上的女巫花[18]。
他定睛看着她的眼睛，似乎一切都開始暈眩。
不知不覺地
&ldquo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rdquo她問，這次隻帶着微微尖銳的嘲諷。
他眼睛和嘴巴的線條都收緊起來，輕聲說道： &ldquo我是個被每個小時綁住的人，每一天都如毛玻璃窗那般模糊。
我發誓，我無法預想一天之後的事，但生意方面的事情除外。
做生意的事不難，就跟解一道三角習題差不多。
但别的事我都無法預先考慮。
我是個無法設置前進觀測所的人，明日事隻能留待明日考慮。
你為什麼問我這個？&rdquo 她皺着眉擡頭看他，眼神像個女巫，一雙深藍色的眼睛讓人琢磨不透。
她的打量讓他渾身不自在。
&ldquo我不知道。
&rdquo她回答，緩緩地搖頭。
&ldquo我也不在乎。
&rdquo他容光煥發地微笑着說。
&ldquo不過&mdash&mdash&rdquo她繼續說下去，說得既慢又凝重，&ldquo你顯然知道自己要做些什麼&mdash&mdash知道自己的三角習題該如何解開&mdash&mdash&rdquo &ldquo我會結婚，定下來，當個好丈夫和好爸爸，成為公司的合夥經營者，在上帝的幫助下寫一兩首歌&mdash&mdashQ.E.F.[13]&rdquo &ldquo你這段時間都沒寫東西？&rdquo &ldquo沒有，小姐。
&rdquo &ldquo所以說，你的三角函數或幾何學難題仍然存在。
真是有趣，你的難題到底是什麼？你做的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你想證明些什麼？&rdquo 被這個嘲諷刺痛，他回答： &ldquo我不知道，隻知道我想要這樣做。
我真的真的很想照我所說的那樣做。
你知道的，你我就像兩頭燒的蠟燭，隻會在彼此快速的燃燒中燒成蠟淚。
&rdquo &ldquo可是，&rdquo她問，&ldquo為什麼是她呢？&rdquo &ldquo我不知道&mdash&mdash自我保護吧！&rdquo &ldquo這麼說你是害怕我。
&rdquo她說，閉上眼睛。
&ldquo大概是吧&mdash&mdash我怕你。
&rdquo他說。
她把雙臂高舉過頭，像似伸懶腰。
她的臂膀皮膚細緻而強壯。
庫慈常常想象，酒神女侍[14]一定就是擁有這樣的臂膀，才會有辦法在狂迷的月夜把殉祭者給撕成碎片。
她胸脯随着舉起手臂的動作而昂起。
她似乎是突然無力地垂下強而有力的手臂，懶洋洋地将它倚靠在坐墊上。
&ldquo我真的看不出來你有什麼理由怕我。
&rdquo她恹恹地說，不過帶着一絲絲的嘲諷。
&ldquo一匹馬無法靠着馬嘶聲讓一頭白色狼獾明白馬的想法。
&rdquo他笑着說。
她以更高的笑聲反彈，聲音像火焰般刺痛了他。
&ldquo我有這麼壞嗎？&rdquo她用嘲笑的口氣說。
&ldquo你比壞還要壞。
&rdquo他打趣地說，裝出一張苦瓜臉。
&ldquo你的想象力總是天馬行空。
&rdquo她笑着說。
&ldquo你就是因為這才喜歡我。
&rdquo他說。
&ldquo這倒是。
&rdquo她回答說，&ldquo我很想念你。
沒有了你，便沒有人可以幫我從地靈[15]那裡攫取祭品。
&rdquo &ldquo你知道嗎？&rdquo他說，&ldquo女人都是這樣。
像你這樣的女人總想把男人當成三棱鏡，透過他的折射來發現自己有哪些顔色。
男人是她的潛水員，替她潛入她的深處，幫她找出未發現的寶藏。
他隻是一件不自知的工具&mdash&mdash&rdquo &ldquo你在和我談論，&rdquo她說，以尖酸刻薄來對應他的詩情，&ldquo隻有我自己才懂得的隐喻。
&rdquo她冷冷地看着他。
&ldquo這是因為你喜歡天馬行空，我卻不是。
我給了你&mdash&mdash&rdquo &ldquo給了我你自己不想要的東西。
&rdquo她讪笑說。
&ldquo如果你喜歡，為什麼不可以。
&rdquo 就這樣，他們無時無刻不在互相撩撥彼此，從兩股火舌的親密交纏，直至熱蠟消熔。
在下一秒鐘，他們彼此互恨。
他們是絕配。
&ldquo古代人用動物内髒獻祭，自己吃肉。
我則是用自己焚燒的靈魂向你獻祭。
&rdquo他補充說。
&ldquo我覺得奇怪，你在你的教區裡有那麼多熟人，卻沒學會說話的禮貌。
&rdquo她的語氣無比冷淡、刺人。
他閉上眼睛，後躺在椅背上，兩條腿向她的方向伸直。
&ldquo唉，&rdquo他說，&ldquo我得馬上離開，瑪格麗特&mdash&mdash已經十一點多了&mdash&mdash不過我知道，我得把《茶花女》的每一句&lsquo阿迪奧&rsquo[16]唱完，你才會送我離開。
&rdquo他張開眼睛，向她微笑，然後再次閉眼，背向後躺，意識到自己内心有一種深沉但模糊的痛楚。
她也躺在椅子上，臉朝着壁爐。
他隻需輕輕一瞥，便能感覺到她白皙的頸項一直延伸到她的乳房。
他感到自己每一根神經都像長了眼睛似的，在追蹤她的動靜。
他靜靜沉浸在冗長的痛楚中，聆聽她的歎息聲和動靜。
沒多久她又開口說話。
&ldquo沒錯，&rdquo她說，&ldquo如果我們繼續在一起，隻會毀了彼此。
&rdquo 聽到她願意承認這個關鍵點時，他吓了一跳。
這是她對他的一大讓步。
他感激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ldquo像兩匹野馬&mdash&mdash&rdquo他說。
她短促地笑了一聲，語音非常憂傷和意味深長。
&ldquo你絕不要跟任何人結婚。
&rdquo他說。
&ldquo但你卻願意被套上馬缰和馬鞍？&rdquo她語帶諷刺。
&ldquo對&mdash&mdash我有很多需要改變的地方。
&rdquo他回答，粲然一笑。
&ldquo我們快變成經濟學家！&rdquo她反唇相譏。
&ldquo唉，&rdquo他補充說道，&ldquo經濟一點總比浪費好。
我将會變成一匹拉車的馬&mdash&mdash&rdquo &ldquo或是一頭被騎的馬。
&rdquo她接着慢慢地說，&ldquo但你做得對。
&rdquo 她的話打擊了他，讓他感到一陣劇痛，她總是透過這樣的方式來諷刺他。
&ldquo那你又有什麼打算？&rdquo他問。
她無力且倦怠地低聲笑着。
&ldquo我會繼續漂流，&rdquo她說，&ldquo如果你是海底的船骸，我就是漂流的破碎船骸。
&rdquo &ldquo你曾遇過海難？&rdquo他問。
&ldquo你就是那場摧毀性的暴風。
&rdquo她回答的聲音低沉，顯得幾乎是順從。
&ldquo唉，瑪格麗特！我親愛的！&rdquo他呼喊說。
她擡起雙臂，把臉遮在手後，透過雙手間的縫隙，用一雙深藍色的神秘眼睛望向他，樣子像個林中仙女或水仙女[17]。
他朝她斜舉着的雙手挺起胸膛。
他身體顫抖，眼睛緊閉，喉頭哽咽。
然後他聽見她重重地放下手臂。
&ldquo我得走了。
&rdquo他用呆滞的聲音說。
一陣顫動飛快地通過他的身體和四肢，迫使他伸展自己，盡全力伸展，直到全身繃緊。
&ldquo對，&rdquo她沉重地附和說，&ldquo你該走了。
&rdquo他走到她前面。
她再一次用深沉的目光擡頭望着他，又把兩隻白蘭花似的纖纖玉手伸向他。
在不自覺的情況下，忽地，他攥住她的手腕，因為攥得太用力而讓指甲的白色邊緣充血變紅。
&ldquo再見。
&rdquo他說，俯視着她。
她喉頭小聲咕噜了一聲，仰起臉，像是一朵長在堅實白色花莖上的女巫花[18]。
他定睛看着她的眼睛，似乎一切都開始暈眩。
不知不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