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政治與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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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的,是真正沒有戰亂、萬民所期待的太平。

    &rdquo &ldquo因此,因此我六右衛門才&hellip&hellip&rdquo &ldquo等等!就是因為如此,所以我才說服你到羅馬去。

    當初我之所以希望你能從菲利浦三世那兒借得兵力、艦隊和武器,原意是要藉着這股力量迫使德川家和豐臣家握手言和、締造太平盛世。

    &rdquo &ldquo&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但是艦隊早已沉入海底了&hellip&hellip在你走後不久,我就知道了這件事。

    盡管如此,我仍然不認為自己所做的事情完全無益。

    在對你感到愧疚的同時,我的内心也開始将日本和呂宋加以比較。

    &rdquo &ldquo如果我和羅馬握手言和,那麼很可能會成為第二個呂宋。

    此外,我還可以不斷地前往該國,探查當地的情形,因此派你前去絕對不是一種無端的浪費&hellip&hellip&rdquo &ldquo可是殿下認為索提洛被捕之後,呂宋王國的夢想也随之幻滅了。

    在這種情況下,天主教徒的命運是不是也已經決定了呢?&rdquo &ldquo不,事情并非如此,真實必須由上天來裁奪。

    實際上,豐家已經不存在於日本,而國内則以德川家為中心,正一步步地邁向太平之路。

    不論是對你或對我而言,索提洛所描繪的,都隻是一個仲夏夜之夢罷了&hellip&hellip因此德川家才舍棄南蠻,轉而和紅毛攜手開創一個嶄新的大國。

    這麼一來,我的夢想當然也必須舍棄才行。

    &rdquo &ldquo夢想&hellip&hellip你是指羅馬的大殿堂嗎?&rdquo &ldquo正是。

    如果不把它視為夢想的話,那麼很可能又會再度引發叛亂事件。

    屆時不論日本是第二個呂宋或第二個新西班牙,都會再次淪為亂世。

    &rdquo &ldquo這麼說來,殿下是已經放下長矛,成為德川的家臣喽?&rdquo &ldquo不!我不是德川的家臣,而是太平之世的家臣。

    正确地說,我隻是幫助德川家鞏固日本太平的基礎而已。

    因此,我必須遵從将軍家的決定,全面禁止舊教。

    這就是教會遭到破壞、禁止天主教傳教的原因&hellip&hellip現在我必須好好地治理領民,而你也已經回來了&hellip&hellip其他的話不必再說,隻希望你能用心地想想我所說的話。

    &rdquo 這時六右衛門的雙眉突然劇烈地顫抖着。

     &ldquo殿下,我有話要告訴你。

    &rdquo &ldquo喔?你想說什麼?&rdquo &ldquo殿下!照你這麼說來,我支倉六右衛門是否應該如你所願地切腹自殺呢?&rdquo &ldquo什麼?你認為我希望你切腹自殺?&rdquo &ldquo這是一種野蠻的做法,因此我無法照你所想的切腹自殺,好讓事情圓滿結束。

    不瞞你說,切腹的行為是天父所禁止的。

    &rdquo 政宗不禁瞠目結舌。

     &ldquo我政宗怎麼會想要你切腹自殺呢?想不到你和五郎八姬居然說出同樣的話來。

    直到現在為止,她仍然自認為是上總介忠輝的妻子,甚至不願意接近我這個父親。

    &rdquo &ldquo這麼說來,上總介大人也&hellip&hellip?&rdquo &ldquo是的。

    由於他是羅馬信徒,因此遭到處罰,被流放到飛彈一帶。

    真可憐,你們這些具有信仰的人既不能自殺,又不能自圓其說。

    你知道嗎?五郎八姬和忠輝已經離婚了。

    &rdquo &ldquo喔!&rdquo &ldquo政治和信仰必須分開才行。

    一旦兩者混同,則必導緻類似南蠻和紅毛之間的沖突,使得神與佛&hellip&hellip不!即使是佛中各派,也會經常發生紛争。

    因此,信仰是個人的事情,而政治則另當别論,必須視為浮世規律而加以遵從&hellip&hellip目前政宗努力地想要區分兩者,使其不緻發生混淆。

    &rdquo 六右衛門突然大聲嘟囔道: &ldquo政治和信仰必須分開才行&hellip&hellip?&rdquo &ldquo是的,大禦所的内心早已有此決定,因此雖然他自己熱中於法然上人的念佛,但同時也承認高野山(真言)、本願寺(真宗),并且複興伊勢,并未蓄意隔絕五山和比睿山,而卻獨獨禁止舊教&hellip&hellip你能了解他的想法嗎?&hellip&hellip&rdquo &ldquo不,我想你不會這麼輕易就了解的。

    由於南蠻人和紅毛人直到現在仍将政治和信仰混為一談,因此兩者始終無法親近。

    如今既然選擇與屬於新教的英國、荷蘭合作,共同開創新世界,我希望你能退一步想想。

    &rdquo &ldquo你是說,六右衛門不必切腹自殺?&rdquo &ldquo當然喽!不過根據世俗的規律(法律),你最好不要戴着銀色十字架外出。

    &rdquo 但是六右衛門并未立刻取下頸間的十字架。

     也許因為那是菲利浦三世或保羅五世親自為他戴上的十字架吧? 其時,放在桌上的兩份晚餐早就已經涼了。

     七 有一種說法是,政宗并未親自接見支倉六右衛門,而是派遣比他年輕四歲的老臣桑折豐後綱長前去向支倉說明時勢的變化。

     個中的真僞,我們當然無從得知。

    不過,如果這是事實的話,那麼政宗必然會舉脍炙人口的圖南鵬翼詩以安撫六右衛門。

     邪法迷邦唱不終, 欲征南國未成功。

     圖南鵬翼時奮起, 久待扶搖萬裡風。

     透過這首詩,我們知道政宗内心對於天主教的信仰毫無芥蒂。

    但是,事實卻比這個更加複雜。

     支倉六右衛門所帶回來的教宗贈禮及其他東西,因為憚於幕府的禁令,所以一直到明治維新為止,都藏在評定所内的一隅,由此不難想見當時政宗的心情是多麼矛盾。

     所幸六右衛門在了解政宗的心事後,随即於表面上做出改宗的決定。

     如果他不這麼做的話,則不論是面對政宗或重臣,他都不能親切地和他們交談。

    至於自己為什麼不得不舍棄信仰的理由,他也對和自己一起回來的傳教士(?)加凱茲做了說明。

     由於長年在氣候、風土完全不同的異鄉奔波,以緻健康嚴重受損,因此六右衛門在返國二年後,亦即元和八年(一六二二)七月一日於故鄉柴田郡的支倉村病殁,享年五十二歲。

    不過,一直到死為止,他都是一個如假包換的天主教徒&hellip&hellip 有關這件事情,我們可以由六右衛門死後,其子遭貶為平民一事看出來。

    所幸到了孫子輩,支倉家又恢複了家名。

     不過,這些都是以後的事&mdash&mdash 元和六年(一六二零)秋天,已經返國的支倉六右衛門和政宗二度見面,是在九月初青葉城的大奧。

     當時政宗的膝上,坐着和聖母瑪麗亞一樣,傳聞是處女懷孕的側室村上氏所生的千菊姬。

    她的頭上綁着辮發,模樣十分可愛。

    由於處女懷胎之初的女兒已經夭折,因此現在她是政宗正式的麼女。

     當時六右衛門胸前的銀色十字架已經取下了。

     兩人的面前放了三個玻璃瓶,另外還有兩名男子同席。

     三個玻璃瓶中分别裝着六右衛門遠從國外帶回來的葡萄酒、檸檬酒及桔子酒。

    當他把酒倒進三個酒杯中時,衆人皆以誠惶誠恐的表情注視着。

    在座的另外兩名男子,是在政宗進入仙台的同時,於大手門外從事造酒業的清酒釀制專家淺賀屋及自京都攜來清酒的肴町細橫町禦用酒鋪的主人岩井屋。

     &ldquo你們仔細品嘗一下洋酒的味道,然後設法把它變成仙台的名産,如此方能遂我圖南鵬翼之志。

    因為,如果物産不能增加,那麼政宗有何面目去見領民呢?&rdquo 膝上坐着麼女的政宗說: &ldquo直到目前為止,仙台城并沒有受到全國歡迎的名産。

    &rdquo 支倉六右衛門蓦地滿臉通紅。

     由他的表情看來,似乎仍未忘記先前和政宗之間的對立。

     淺賀屋恭謹地把酒杯湊近唇邊,呷了一口酒後說道: &ldquo好酸的酒啊!這東西真能合日本人的口味嗎?&rdquo 他蹙眉說道。

     &ldquo一旦口味不合,又怎能受到世人歡迎呢?我經常接受大禦所邀宴,品嘗這種水果酒。

    據說進餐時飲用這種酒,能使食物變得更加美味。

    &rdquo 然而岩井屋卻有不同的看法。

     &ldquo這種酒是不是從味甑裏面提煉出來的?&rdquo &ldquo什麼?從味甑&hellip&hellip&rdquo &ldquo是啊!仙台的味甑一向很受歡迎,應該好好地加以利用才對。

    &rdquo &ldquo不要再提什麼味甑了!味甑固然是名産,但是怎麼能變成酒呢?以五色筆為例,不也是一種名産嗎?其他如漆、蠟燭、桑、燈、織物等,都必須成為我領内的名産,否則我憑什麼揚名立萬呢?當久兵衛自将軍處拿來一支五色筆時,我發現這種用産自東北的羊毛、熊毛所制成的筆品質粗劣&hellip&hellip但是既然武人喜歡,我們就應該加以改良,使其成為名産。

    &rdquo &ldquo如果要造酒,那麼可以使用瑞穗所産的米。

    &rdquo &ldquo不行!這種粗糙的産物到處都有,如何能成為名産呢?因此我決定用葡萄或柑桔之類的水果造酒,相信我們一定可以種出這類水果來的。

    唯有如此,才能釀造出純正的洋酒,而這正是酒屋的工作。

    &rdquo 就在這時,千菊姬突然伸手捧起淺賀屋放在桌上的酒杯。

     &ldquo啊!公主想喝桔子酒呢!&hellip&hellip&rdquo 千菊姬一口氣喝乾了杯中的酒,然後眯着眼睛說道: &ldquo好好喝啊!&rdquo 政宗愕然地看着麼女。

     &ldquo哇!臉都變紅了,真是傷腦筋。

    &rdquo 接着他對兩人說道: &ldquo不要害怕失敗!所謂失敗為成功之母,從失敗當中反而能夠拓展新道路。

    為了了解醫藥,我甚至讓自己的弟弟服下毒藥。

    人生就是如此,跌倒了再爬起來&hellip&hellip我們不妨設法種植這些東西,相信一定能夠開創出一條新道路的。

    &rdquo 支倉六右衛門默默地注視着這一切。

     雖然遵照政宗的吩咐将代表自己信仰的十字架自胸前拿下,但是六右衛門并非真的從此改宗。

    身為東北武士所獨具的嚴正及剛直,使得他把自己的想法完全藏在内心深處。

     而六右衛門認為,政宗所謂的&ldquo跌倒了再爬起來&rdquo,其實是在安撫自己所受的創傷。

     兩名釀酒專家在研究了好一會兒之後,終於先行告退。

     &ldquo殿下!請你允許六右衛門返回故裡吧!&rdquo &ldquo什麼?你的意思是說,你不想再為我工作了?&rdquo &ldquo不,當然不是!洋酒是六右衛門帶回來的,所以我打算回到村中,看看有沒有适合種植葡萄的土地&hellip&hellip換言之,我是要回去檢視土質。

    &rdquo 說到這兒,他突然雙手伏地,鬥大的淚珠如雨般地落下。

     (是的,這個侍奉二主的可憐的菲利浦?法蘭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