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清酒濁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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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對于這樣的結果,與其說政宗的看法過于狂妄,不如說是由于東西兩軍決戰期間出現了若幹變數,以緻其計劃受到了不良的影響,進而全盤失敗。

     到了九月二十九日當天,天下已經完全納入了家康的掌握之中。

    至于石田三成這個世所罕見的秀才,雖然有意賣出天下,然而伊達政宗卻在搶購的過程當中遭遇了挫折。

     更叫政宗感到意外的是,原先他以為縱使無法取得天下,至少也可以擁有一百萬石的領地,沒想到這個希望竟然也落空了。

     &ldquo重長到底在做什麼?&rdquo 事實上,這一切并不是山岡重長的錯誤。

     重長自從接到政宗的命令之後,即非常盡職地追随着家康,而且也順利地取得了千代築城的許可,但是政宗并未命他将戰場的情形一一告知呀! 如果兩軍正面沖突而家康獲勝的話,則事情的進展便會依照自己的計劃。

    然而如今不但當初的計劃完全脫軌,甚至連自己也被摒于争奪天下的門外。

    更令政宗痛心的是,由于這次的疏忽,不僅失去了一百萬石的領地,而且很可能必須與留在京裏充當人質的妻女永别。

     對此事毫不知情的愛夫人,正好于此時派人送了一封傾訴相思之情的信來。

     &ldquo如今天下紛争擾攘,不知殿下是否一切安好?妾身知道殿下一心奉公,必然無暇思及兒女之情,然而妾對殿下的懸念,卻始終不曾或減。

    值此亂世,妾起卧均懷有短刀,為的是在事起倉卒之間,不緻受辱&hellip&hellip&rdquo 當山岡重長回到北目城,将關原的情形逐一向政宗報告時,已經是十一月上旬了。

    雖然重長早已按照預定的計劃,取得了千代築城的許可,但由于他認為如果不趁機去探望夫人、五郎八姬及嫡子虎菊丸(忠宗)的話,将是大不忠的行為,于是特地更改行程,繞道前往京師去了。

     詛料此時日本的封建地圖也正在改寫新頁。

     根據狹川新三郎的報告,家康于九月二十七日進入大阪城的西之丸後,随即來到秀賴和澱君的面前。

     &ldquo噢,你平安無事地回來啦?這麼一來,我們就放心了。

    &rdquo 面對澱君言不由衷的話語,家康也不動聲色地敷衍過去。

    畢竟,裝模作樣乃是德川的拿手絕活呢!翌日,也就是二十八日當天,家康即正式在大阪城内接見來自各地祝賀勝利的使者。

     出兵之時,使者首先抵達:至于秀賴母子的餞别,則是後來的事。

    這次的情形和以往完全相反,所有的計劃都合乎道理、順序,而且毫無遺漏,由此即可看出家康性格之細密于一般。

     接受了使者的祝賀,擁有大義名份之後,家康立即下令讨伐在關原之役中,擅自潛逃回國的島津義弘。

     島津義弘原為西軍的總大将之一,但是當東軍來襲時,他卻自顧自地逃命去了。

    因此,家康早在二十四日就暗中任命毛利輝元為先鋒,令其率兵前去征讨義弘。

    當這項命令正式由大阪城傳出之後,碩果僅存的五奉行之一長束正家也畏罪自殺了。

     兵敗被捕的石田三成、小西行長及安國寺惠瓊等人,于十月一日在六條河原遭處決,其首級則于三條河原枭首示衆。

     唯一存活的島津義弘,已在九月二十八日乘船抵達日向的細島。

    在三成遭到斬首的翌日,他前去谒見胞兄龍伯島津義久,請求準其在櫻島隐居。

    為了島津家的存續,義弘不得不硬着頭皮祈求兄長的原諒。

     當然,毛利家也是相同的情形。

    在福島正則與黑田長政的疏通下,吉川廣家特地來到家康的面前為毛利家請命。

     到了十月十日,家康終于決定以大減封做為對毛利家的懲罰。

    所謂的大減封,即是将原本屬于毛利領地的但馬、因幡、伯耆、出雲、石見、安藝、備後及備中等八國削去,隻留下周防、長門兩國&hellip&hellip 由于三成的煽動,才使得毛利家産生背叛之心,結果領地從一百二十萬五千石減為三十六萬九幹石,這個代價可謂不小。

    不過,如果不是吉川廣家居中說項,則毛利家早就不存在了。

    所幸在吉川廣家的奔走下,毛利元就之孫輝元終于得以繼續保有其家業。

     反之,一開始即矢志追随家康的福島正則、黑田長政、池田輝政、藤堂高虎、加藤清正、山内一豐等人,則獲得了豐厚的報酬。

    其中: 福島正則由原先的清洲二十萬石,變為領有廣島的四十九萬八幹石。

     黑田長政由原先的中津十三萬石,變為擁有福岡的五十二萬七千石。

     池田輝政由原先的吉田十五萬石,變為領有姬路的五十二萬石。

     藤堂高虎由原先的闆島八萬石,變為領有今治的二十萬石。

     加藤清正由原先的熊本三十萬石,變為領有五十四萬石。

     山内一豐由原先的挂川五萬石,變為領有高知的二十萬兩幹石。

     關于這幅新地圖的構想,早在家康自江戶城出兵前即已完成。

    盡管分封之後諸将的領地相差無幾,然而在實力上卻有很大的差距。

     對諸将論功行賞是在十月十五日。

    除了前述諸将之外,其他人則各有幸與不幸。

    例如,有些人仍能保有舊領,有些人則全部遭到沒收:有些人幸運地獲得加封,有些人卻被削減領地。

    事實上,家康對于全國一百五十餘家及諸大名的賞罰,宛如挑選豆子一般,早就成竹在胸了。

    由此看來,家康的确稱得上是一位古今無雙的獨裁者。

     雖然伊達政宗一心想和家康對抗,但是在家康的眼中,政宗隻不過是他棋盤上的一顆棋子罷了。

     &ldquo如今隻剩下上杉和伊達了。

    &rdquo 就在十月十五日這一天,家康特地将甫由奧羽乘船歸來的今井宗薰召至大阪城。

    戴着老花眼鏡的家康,滿臉笑意地看着今井宗薰,氣色顯得格外紅潤。

     &ldquo雖然我已經接到了你的報告,但是我還是想當面問你,政宗現在是不是還像以前那麼認真呢?&rdquo &ldquo是&hellip&hellip是的!盡管他在作戰期間曾經派兵支援最上,為山形解危,但是并未延誤大事。

    &rdquo &ldquo是嗎?那麼,你認為我該給他幾分的加封呢?&rdquo &ldquo幾分的加封&hellip&hellip大人的意思是?&rdquo 宗薰不敢置信地回問道。

    他記得當初家康所簽署的,明明是一百萬石的證明文件:如今縱使政宗未能依約完全壓制住上杉,家康也不能出爾反爾,趁機縮減封地啊! &ldquo将軍,關于那份文件&hellip&hellip&rdquo &ldquo喔,你不必擔心,政宗絕對不會用它來要脅我的。

    不論如何,他總該還有一點羞恥心才對。

    &rdquo &ldquo羞恥&hellip&hellip您是說?&rdquo &ldquo正是!現在他還年輕,但是再過十年,他一定可以成為頂天立地的大人物。

    &rdquo 接着家康又繼續說道: &ldquo暫時先給他十萬石吧!&rdquo &ldquo大人的意思是說,要将政宗的領地由現在的五十萬石增加為六十萬石&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覺得太多了嗎?&rdquo &ldquo不,不是的&hellip&hellip那麼上杉又該如何處置呢?&rdquo &ldquo對于上杉的處置,早在戰争剛開始時就已經決定了。

    事實上,我打算隻留給直江山城守米澤的三十萬石。

    &rdquo &ldquo這麼說來,你和直江山城守之間早就達成協議喽?&rdquo &ldquo我知道很多人都這麼認為,不過就由他們去猜吧!上杉家原本擁有一百一十一萬九千石,如今去掉三十萬石之後,也還擁有八十一萬九千石。

    在這三十萬石當中,伊達可以得到十萬石,而水戶的佐竹義宣則可以分得秋田的二十萬石。

    至于佐竹義宣,則必須在其領内撥出十五萬石給水戶的秀忠之弟信吉。

    你瞧,所有的事情我都計劃好了。

    &rdquo &ldquo将軍!&rdquo &ldquo什麼事?&rdquo &ldquo那麼你對山形的最上家又将如何處置呢?&rdquo &ldquo最上家嘛&hellip&hellip&rdquo 家康摘下老花眼鏡,仔細地看了看帳冊。

     &ldquo目前最上家擁有二十四萬石&hellip&hellip好,那麼就将其領地增為五十二萬石吧!&rdquo &ldquo什麼?你讓最上家一下子增加了二十八萬石,而伊達卻隻增加了十萬石?&rdquo &ldquo是的!這就是我的原則,凡是在我身邊的人,領地均不宜一下子增得太多。

    人類是具有将來性的,但是太早讓他具有身份、地位,則往往會影響其發展,所以絕對不能太過鼓勵他。

    &rdquo 說完以後,家康突然笑了起來。

     &ldquo如果政宗毫不隐諱地表現出内心的不滿,那麼你就告訴他:&lsquo我今井宗薰花了這麼多的心血,也隻不過得到兩千石而已。

    &rsquo這麼一來,相信政宗就不會再有怨言了。

    &rdquo 宗薰無詞以對。

     (難道家康已經知道我們的計劃了?&hellip&hellip) 對于政宗唆使和賀忠親制造暴動,企圖奪取南部利直的領地一事,宗薰當然知之甚詳。

     (現在絕對不能貿然開口&hellip&hellip) &ldquo宗薰,還有一件事你沒問我呢!&rdquo &ldquo啊?&hellip&hellip還有什麼事嗎?&hellip&hellip&rdquo &ldquo是有關南部利直的事。

    難道你不想問嗎?&rdquo &ldquo哦,原來是南部大人啊!呃,将軍你打算如何處置他呢?&rdquo &ldquo利直仍然擁有奧州三戶的十萬石舊領:這麼一來,你總算可以安心了吧!&rdquo 事實上宗薰非但沒有因而感到安心,而且額頭上還直冒冷汗呢! 看樣子,家康似乎已經知道政宗和宗薰之間的約定,得悉政宗打算在伊達取得一百萬石的領地後,以兩千貫來酬謝今井宗薰的事了。

    在當時,每一千貫相當于一萬二千五百石,因此兩千貫即等于兩萬五千石。

     &ldquo的确,這麼一來我就放心了。

    如果事情真的就此決定,那麼奧州的戰事也終于可以止息了。

    &rdquo &ldquo正是如此!事實上我知道政宗根本無意攻打直江山城守,然而直江山城守卻因為自己的失策,而落得隻能擁有米澤三十萬石的下場。

    經過這次的教訓以後,相信他會更懂得如何自我約束才對,畢竟戰場上是沒有道義可言的。

    這一次上杉及毛利之所以能夠苟延殘喘,擁有優秀的家臣(上杉擁有直江?毛利擁有吉川)固然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是他們的對手是我。

    &rdquo &ldquo我知道!&rdquo &ldquo再說政宗吧!他分明想在千代築城,但是卻不肯對我直說,反而以石卷為第一優先。

    如果我将計就計,答應他在石卷築城的請求,你猜他會怎麼說呢?真到了那個時候,他一定會說以石卷為根據地的話,敵人隻要派出水軍就可以攻城掠地了。

    至于三面環山的千代,則由于位居要沖,因而他可以安心地在此培養實力,為統一天下的大業奠立基礎。

    &rdquo &ldquo是&hellip&hellip的确如此!&rdquo &ldquo總之,這點小伎倆是瞞不過明眼的人。

    不過,政宗的這種癖性并不值得鼓勵。

    雖然我有意重用他,但是他卻喜歡賣弄小技巧,甚至故意煽動領民暴動,企圖掩人耳目,這種行為怎能輕易饒恕呢?所以你還是勸他乖乖地留在千代,建造一座奧羽第一的城池吧!&rdquo 宗薰覺得自己愈來愈不了解家康了。

     (或許南部利直已經将和賀忠親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