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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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懷空感荒。

      平日深愛惜,自待不尋常,色美反成棄,命薄無可量。

      君恩實疏遠,妾意待徬徨,家豈無骨肉,偏親老北堂。

     此方無雙翼,何計出高牆? 性命誠所重,棄割良可傷。

     懸帛朱梁上,從此歸冥鄉。

     炀帝閱畢,不禁泫然淚下道:“般絕色美人,朕躬冷落了她,她怎不要自傷薄命?春花秋月,累她好生寂寞,這都是朕害了她了!”手中正取第四紙,卻是《遣意》一首雲:秘洞扃仙卉,幽窗鎖玉人。

     毛君真可戮,不肯寫昭君。

     炀帝閱畢了這一首,方始憬然而悟,不覺轉悲為怒,連呼:“狗才誤事,還不與朕拿來!”左右慌忙問道:“聖上要拿何人?”炀帝道:“是許廷輔!”左右去了,炀帝又問内侍道:“侯女的屍身現在何處?”内侍道:“在顯仁宮後園她的卧室裡面。

    ”炀帝既命駕往。

    内侍引入了侯女寝室,炀帝也毫不顧忌,竟趨至侯女屍畔瞧視,隻見她颦眉張目,面含愁容,雖已死去了多時,面腮上的紅暈還是沒有退去,豔色恍似一朵帶露嬌花。

    炀帝頓足長歎道:“死後尚有這般風韻,生前更是不消說了。

    ”不覺撫屍哽咽道:“美人莫怪朕躬無情,原是廷輔狗才誤了美人,朕本愛才好色,哪知宮闱裡面有了美人這般才貌,還不能邀朕眷顧,卿真命薄,朕也緣悭!” 炀帝越說越傷心,不禁放聲大恸,内侍上前相勸,就是不肯收聲,待到左右的待衛入報道:“許廷輔已拿到,在宮殿候旨。

    ”炀帝方始止淚收聲,走出了侯女寝室,來到殿上見了廷輔,好不憤怒,便厲聲喝問道:“朕命你挑選美人,似侯女這般才貌雙全,何故不将她獻上,反命她僻處花園,其中定有隐情,還不從實供來!” 廷輔叩頭狡賴道:“奴婢還不知侯女是怎樣的一個人,諒是侯女未将花名報知奴婢,故而漏去,并沒有什麼隐情。

    ”炀帝見他不肯供出,用威恫吓,用軟哄誘,廷輔隻是一味狡猾。

    哪知這個消息傳了出去,凡是受過廷輔威脅索賄的夫人們齊集了來見炀帝,一一奏了出來。

     炀帝聽了,越發大怒。

    廷輔卻啞口無言,面如土色,連連叩首。

    炀帝也不再問,便命内侍衛将廷輔推出了宮門,将他處死。

    一面命人将侯女用了夫人服飾,好好盛斂。

    炀帝又自制了祭文,命内侍備好了香楮,親至侯女柩前,上酒三尊,焚香化楮,炀帝便展開了自制的祭文朗聲誦道:嗚呼妃子,痛哉蒼天!天生妃子,貌麗色妍。

     奈何無緣,不享以年。

    十五入宮,十八歸泉。

    長門掩采,冷月寒煙。

    既不遇朕,誰為妃憐。

    嗚呼痛哉,一旦自捐,覽詩追悼,已無及焉。

     豈無雨露,痛不妃沾。

    雖妃之命,實朕之愆。

    悲撫殘生,猶似花鮮。

    不如色笑,何如嫣然。

    淚下幾行,心喪如煎。

    縱有美酒,食不下咽。

    非無絲竹,耳若充填。

    妃不遇朕,長夜孤眠;朕不遇妃,遺恨九原。

    朕傷死後,妃苦生前。

    死生雖隔,情則不遷。

      千秋萬歲,願化雙鴛。

    念妃香潔,酬妃蘭荃。

    妃其有靈,來享茲筵!  炀帝一邊讀,一邊下淚。

    讀到“朕傷死後,妃苦生前”兩語。

    哽咽不能成聲,适到讀畢,那祭文上面早已被淚痕濕透,炀帝就是淚流不止。

    這時蕭皇後和十六苑夫人,深恐炀帝過哀,便一同趕來,解慰炀帝。

    炀帝方才收淚,命照夫人禮厚葬。

     侯女生前雖是不能受用,死後倒也備極榮華,又得清清白白的魂歸地府,她的結果倒比了其餘夫人的收成,來得美滿。

    她死得可慘,還是值得。

     閑話休多,書歸正傳。

    且說炀帝雖經蕭皇後和十六苑夫人勸慰了一番,他原是自負至情的人。

    侯夫人入宮多年,這般的才貌雙全,他卻不能和她相會一次,怎不要叫他自恨自悔。

    更似發了癡一般,賴在侯夫人寝室裡面,就是不肯出去。

    蕭皇後便道:“侯夫人既是死了,想她也是無益,聖上留在這裡,更是容易傷懷,不如回到西苑散散愁悶。

    ” 秦夫人接口道:“天下甚大,隻須留意采選,絕色正多,難道便無第二個侯夫人?”黃雅雲說道:“侯夫人未受雨露,聖上才這般痛惜,要是換了賤妾們,恐怕聖上反不會這樣悲傷了。

    ”王夫人道:“多情自古空餘恨,好夢由來最易醒,天下原無不散的筵席,何必徒自傷愁,還是放開懷抱及時行樂。

    ”  袁寶兒也道:“聖上原以多情自許,如今為了一個侯夫人,這般愁愁悶悶,要是因愁成疾,累得妾等不安,難道聖上倒忍得,那便不像個多情人了。

    死的已是死了,生的還是不少,供聖上開懷好了。

    ” 寶兒一番說話,不但衆夫人齊聲失笑,連得那個傷神的炀帝也不禁破顔一笑,竟身不由主,随了蕭皇後等一行人,離開了侯夫人寝室,如醉如疾地到了西苑。

    視那般夫人美人,覺得沒一個及得上侯夫人,就是怏怏不快,遊玩無心。

    芳草盡成無意綠,夕陽都作可憐紅。

    炀帝當時卻有這副神情。

    蕭皇後目睹炀帝這般凄切,便思豆他歡樂的法兒,也知道他不弄一個絕色的新美人來,他再也不會心歡。

    正是:癡情原是假癡情,換得新人忘舊人。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