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下河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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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偷偷報告給家康。

     &ldquo甚好!&rdquo 家康微笑,沒再說甚麼。

    家康此前多少還懷疑如水。

    如今得知如水的内心像秋空一樣清爽。

    他放心了。

     因為這件事,如水覺得與訪客座談是件麻煩事,立即關門。

    爾後,他大多是領着一個年輕武士,在京都街裡散步。

    如水戴着柿色頭巾,跳躍似地跛行着。

    滿街人誰也沒發覺這個一身粗服的老爺子,就在去年執一根馬鞭征服了整個九州。

     如水身上帶有一種脫俗情調的風骨,又似乎多少有點好奇意識。

    隻園下河原的松林裡有座尼庵,住着一個眉目清秀的尼姑。

    她寂寞度世,有種痛楚之美,在這一帶是人們議論的話題。

     &ldquo藏若,順路去一下。

    &rdquo 某日,如水走到附近,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他好像知道後門似地通過柴扉,順利進入院中,向屋裡打招呼:&ldquo能賞一碗水喝嗎?&rdquo 喊話之時,如水已經坐在陽光照及的檐廊上。

    如水是一個做任何事都很自然圓通的人。

     室内出現了人影,俄頃,來到了客間,拉開如水背後采光的紙門。

    尼姑用漆闆托着茶碗,端了過來,沉默不語。

     如水也一言不發,默默低頭,雙手接過,然後說道: &ldquo久疏問候了。

    &rdquo 如水故意以快活的表情看着尼姑的臉。

    尼姑微微點頭,臉上現出困惑的神色,俯首,身子一動不動。

     &ldquo那個,&rdquo 如水舉起了手杖,指着籬笆旁邊的雜樹說道。

    &ldquo是烏岡栎吧?&rdquo如水嘟囔着,他不必問尼姑便知道。

    &ldquo這是材質粗硬的樹。

    &rdquo如水說。

    &ldquo适合做橹和木槌。

    用這種木頭燒出的炭,火力比任何木頭的火力都強。

    它是這樣的木頭,粗硬。

    &rdquo如水又說道。

    正像如水所言,在京都,庭院裡不栽這種樹。

     &ldquo這是尼師所栽的嗎?&rdquo 如水問道。

    不必特意詢問,土很新,像是最近挖坑栽下的。

     &ldquo那個男人,&rdquo 如水沒提名字。

    &ldquo緣何喜歡那種樹,在大坂宅邸和佐和山城都栽那種樹。

    他也具備通常的茶道修養,為何那麼喜歡毫無情調的樹,到現在我也沒弄明白。

    &rdquo &ldquo因為他有智慧。

    &rdquo 尼姑首次用低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回答。

    尼姑想說的似乎是,烏岡栎在帶栎字的樹中,材質最堅硬,所以用途很多。

    出于重視實用遠超過重視情調的智慧,那人才喜歡這種樹。

     &ldquo那男人智慧過多了。

    &rdquo 如水說道。

     &ldquo智慧過多,從臉上都流露出來了,和我相似。

    但我懂得韬晦之術,到現在還活着。

    &rdquo &ldquo你這人怎麼這麼壞喲。

    &rdquo 尼姑帶着蔑視,看着如水。

    如水并不生氣,執手杖劃着地面,點頭笑着說道:&ldquo我很壞。

    &rdquo &ldquo我很壞,但還有一個男人,比我更壞。

    &rdquo 如水說的&ldquo還有一個男人&rdquo,指的就是家康吧。

     &ldquo不義之人昌盛,這是好事嗎?&rdquo 尼姑似指家康。

     &ldquo哎呀,這話不對頭喲。

    &rdquo 如水歪頭反駁。

    按他的生存經驗,義與不義盡管可以成為起事的名目,卻成不了改變世道的原理。

     如水想說的是,豐臣家已失去了繼續治世的魅力。

    秀吉晚年,從大名到庶民都暗中渴盼秀吉政權結束。

    盡管如此,那男人卻硬要延續這個政權。

    一切的勉強都集中在這裡。

    但是,如水保持沉默。

    他改換話題說道: &ldquo那男人成功了。

    &rdquo 此乃僅就一件事而言。

    他那一舉是獻給故太合最好的盛馔。

    豐臣政權滅亡之際,如果連三成這樣的寵臣都奔向家康獻媚,那麼世道的形象就崩潰了,人們失去了道德操守的界限。

    如果遭活在人世的寵臣背叛到這種地步,那麼秀吉的悲慘可真是沒救了。

    如水此言的意思是,在這一點,那男人獲得了圓滿的成功。

     少刻,如水放下茶碗,站了起來。

     &mdash&mdash将此當作供品。

     如水說完,将懷中取出的東西放下。

    又喊起尼姑的俗名&mdash&mdash初芽。

    然而,這時尼姑的身影已不見了。

     太陽西傾,采光紙門已經關上了。

    西斜太陽照射着的紙門上,映出了烏岡栎的影子。

     翌日,如水離别了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