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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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帝十八年十二月十五日,一件事震動了整個雲荒。

     在白帝白烨猝然駕崩、女帝悅意登基後不到一個月,空桑元帥白墨宸上表請辭,挂冠而去——而最令人震驚的是女帝居然還下了一道禦旨,昭告天下,宣布取消同白墨宸之間的夫妻之名,并允許其辭去元帥之職,攜眷回鄉。

     這道空前絕後的聖旨令所有人瞠目結舌,連宣讀旨意的内大臣都以為自己看花了眼,半晌讀不出一個字來。

     空桑的六部藩王卻在接到這個消息後紛紛選擇了沉默,各懷心事。

    白族執掌雲荒的時限隻剩下兩年了,而身為白帝的驸馬和空桑的元帥,白墨宸過于強勢的作風和絕對的兵權,早就令其他五位藩王暗自忌憚,生怕某一日白族起了異心,便能獨霸王位。

     為了消弭這種擔心,玄族更是不惜發動了一場宮廷陰謀,試圖将這個心腹大患一舉拔除,卻功敗垂成,元氣大傷。

    如今,白墨宸居然主動拱手交出了兵權,而女帝也下诏與他斷絕關系,意味着白族失去了對軍隊的控制權,自斷退路,這對其他五個藩王來說是意外之喜,簡直是多年心病一朝痊愈。

     所以,當内大臣宣讀诏書,白墨宸交出虎符的時候,藩王們恨不得額手相慶,哪裡還能說半個反對?隻是恨不得這個心腹大患早日離開帝都。

     唯有缇騎統領駿音深懷憂慮,郁郁寡歡。

     屬下将領不解,私下問:“白帥這一走,軍中便隻剩将軍一柱擎天,将軍為何如此不悅?” “鼠目寸光的家夥,”駿音卻是低叱,“白帥這一走,國失柱石,殊為不祥。

    将來西海戰局若有什麼差池,誰還能擋得住冰夷的長驅直入?” “西海的冰夷能苟延殘喘就不錯了,還能怎樣?”聽的人卻不以為然,“前日還聽說滄流趁着半夜發起了一次偷襲,結果還不是全線潰敗?沒有了白帥,就算我們無法在一年裡滅掉滄流,花個三年總沒什麼問題吧?” 不說還好,一說到前日那一場戰事,駿音卻暗自蹙眉。

     聽說在前日的那次偷襲裡,滄流軍隊傾巢而出,雖然被擊退,但空桑旗艦被一架深入敵後的風隼擊中,玄珉副帥和其他八位将領身亡,可謂損失慘重。

    如今白帥挂冠,玄珉陣亡,都铎叛亂失蹤,空桑兵權的最高三個位置一下子全空了出來,朝堂上各部藩王少不得又要為此勾心鬥角的争奪一番。

     副将子綱看到他不答,忍不住道:“大統領,您出身高貴,在三軍中軍銜本來就僅次于白帥,如今又沒有了都铎這個對手,白帥留下來的這個位置看來非您莫屬了!” 下屬信心十足,駿音卻隻搖了搖頭,并無絲毫得意:“哪裡……玄族接下來就要成為帝君了,玄王一定會力争讓本族人上位的,玄珉不還有個弟弟玄晟麼?”說到這裡,仿佛忽然想起了什麼,他忽然問:“對了,我讓你去搜索都铎那家夥的下落,有消息麼?” “沒有,”子綱皺眉,有些無奈地攤開手,搖搖頭,“我已經讓屬下們在兩都四處尋找了,可迄今為止還沒有任何消息——這也太奇怪了,好像他忽然消失了一樣。

    不會是也在帝都大火裡死了吧?” “不會。

    ”駿音沉吟,眼神裡隐約有不安。

     帝都那一場大火之後,身為骁騎軍統領的都铎和部下殘留的人馬忽然間就人間蒸發了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這未免也太過于神奇。

    白墨宸是一個粗中有細的人,在百忙之中也沒有忘記這件蹊跷的事,命令他追查下去——然而已經過了那麼多日,居然還沒有任何線索。

    那些人馬少說也有數千,哪裡能平白無故消失? “也沒有鎮國公慕容隽的消息麼?”他沉吟了一下,追問。

     “是的,”子綱道,覺得有些沮喪,“我們日夜監視着鎮國公府,卻沒有他的蹤影——查遍了所有和慕容家有來往的人,也不見有絲毫動靜。

    ” “又是一個憑空消失的人……”駿音喃喃,“遲早要出大事。

    ” “将軍也不必太挂懷了,”子綱試圖寬慰愁眉不展的統領,道:“這些家夥已經一敗塗地,沒有東山再起的可能,估計找了個地方自行了斷也說不定——統領何必為這種一敗塗地的家夥而耿耿于懷呢?” “不可有絲毫大意啊,子綱!”駿音神色嚴肅,一字一句,“如今棋局還沒有真正結束,誰是真正的勝利者還難說得很。

    何況,我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頓了頓,他擡起頭,看着淩駕于一切的伽藍白塔,喃喃:“事情正在起變化。

    ” “起變化?” “是啊……我總覺得慕容隽和都铎兩個人的失蹤是彼此關聯的,但又想不出到底他們去了哪裡。

    ”駿音負手,仰望着雲荒湛藍的天空和高聳入雲的白塔,喃喃,“墨宸是離開了……可是暴風雨并沒有散去,而是正在聚集!” — 白帝十八年十二月二十日,空桑元帥白墨宸如期啟程,離開帝都回鄉。

     雖然身為雲荒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力人物,他走的時候卻很低調,并沒有驚動朝野百官,連軍隊裡的将領都不知道他将在此刻離開——隻有寥寥數人前來送行,其中包括了十二鐵衣衛和骁騎軍統領駿音。

     冬日的清晨,霜氣凜冽,滿座衣冠似雪。

     “怎麼,穆星北沒來?”白墨宸看了看衆人,轉頭問駿音,眉目間有些不快,“好歹認識一場,我以為他至少會來送送我吧?” “呵,”駿音忍不住苦笑了一聲,“你可把他害慘了。

    ” “怎麼?”白墨宸蹙眉。

     “穆先生他被你氣得卧病在床。

    ”駿音嘀咕,“日日夜夜的對我說,好容易就差一步了,可這一步你怎麼就不走了呢?他想不通……幾乎氣得吐血。

    ” “不會吧?”白墨宸忍不住苦笑。

     “是真的吐血!”駿音看着他,認真地補充了一句,“你不會不了解這個人吧?穆星北是個天生的謀士,孑然一身,沒有家,沒有孩子,沒有任何寄托,所有的希望都在你身上。

    眼看你就要鑄成霸主之業,他的所有夢想也将實現,你卻在這個當兒上拂袖而去——你覺得他會如何?” “……”空桑元帥沉默下去,很久沒有說話。

     許久,他才開了口,聲音低沉:“替我向他說一聲對不起——但是作為一個男人,我并不是為他的夢想而活着的。

    而且——”他頓了頓:“在我看來,一個人,本來就不該把自己的夢想寄托在别人身上。

    ” 駿音嗯了一聲,點了點頭:“我明白。

    墨宸,你這樣的男人,怎麼會為别人而活?——我并不是為了穆先生說話,隻是你這一走,我非常擔憂空桑政局和戰局。

    你看,你剛離開前線不久,便有西海之敗……” 白墨宸點了點頭,道:“西海最近的敗局我已經知道。

    這不過是冰夷垂死一擊,半夜偷襲得手後卻并無後繼行動,顯然他們的兵力不足以發動全線反擊——這一敗,雖然令我們失去了幾位高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