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天台訪隐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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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人徐逸,粗通書史,以端午日入無台山采藥。

    同行數人,憚于涉險,中道而返。

    惟逸愛其山明水秀,樹木陰翳,進不知止,且誦孫興公之賦而贊其妙曰:&ldquo赤城震起而建标,瀑布泉流而界道。

    &rdquo誠非虛語也。

    &rdquo更前數裡,則斜陽在嶺,飛鳥投林,進無所抵,退不及還矣。

    躊躇之間,忽澗水中有巨瓢流出,喜曰:&ldquo此豈有居人乎?否則必琳宮梵宇也。

    &rdquo遂沿澗而行,不裡餘,至一弄口,以巨石為門,入數十步。

    則豁然寬敞,有居民四五十家,衣冠古樸,氣質淳厚,石田茅屋,竹戶荊扉,犬吠雞鳴,桑麻掩映,俨然一村落也。

    見逸壘,驚問曰:&ldquo客何為者?焉得而涉吾境?&rdquo逸告以入山采藥,失路至此,遂相顧不語,漠然無延接之意。

    惟一老人,衣冠若儒者,扶藜而前,自稱太學陶上舍,揖逸而言曰:&ldquo山澤深險,豺狼之所嗥,魑魅之所遊,日又晚矣,若固相拒,是見溺而不援也。

    &rdquo乃邀逸歸其室。

    坐定,逸起問曰:&ldquo仆生于斯,長于斯,遊于斯久矣,未聞有此村落也。

    敢問。

    &rdquo上舍颦蹙而答曰:&ldquo避世之士,逃難之人,若述往事,徒增傷感耳!&rdquo逸固請其故。

    始曰:&ldquo吾自宋朝已蔔居于此矣。

    &rdquo逸大驚。

    上舍乃具述曰:&ldquo仆生于理宗嘉熙丁酉之歲,既長,寓名太學,居率履齋,以講《周易》為衆所推。

    度宗朝,兩冠堂試,一登省薦,方欲立身揚名,以顯于世,不幸度皇晏駕,太後臨朗,北兵渡江,時事大變。

    嗣君改元德祐之歲,則挈家逃難于此。

    其餘諸人,亦皆同時避難者也。

    年深歲久,因遂安焉。

    種田得粟,采山得薪,鑿井而飲,架屋而息。

    寒往暑來,日居月諸,但見花開為春,葉脫為秋,不知今日是何朝代,是何甲子也。

    &rdquo逸曰:&ldquo今天子聖神文武,繼元啟運,混一華夏,國号大明,太歲在閼逢攝提格,改元洪武之七載也&rdquo上舍曰:&ldquo噫,吾止知有宋,不知有元,安知今日為大明之世也!願客為我略陳三代興亡之故,使得聞之。

    &rdquo逸乃曰:&ldquo宋德祐丙子歲,元兵入臨安,三宮遷北。

    是歲,廣王即位于海上,改元景炎。

    未幾而崩,谥端宗。

    益王繼立,為元兵所迫,赴水而死,宋祚遂亡,實元朝戊寅之歲也。

    元既并宋,奄有南北,逋至正丁未,曆甲予一周有半而滅。

    今則大明肇統,洪武萬年之七年也。

    蓋自德祐丙子至今,上下已及百歲矣。

    &rdquo上舍聞之,不覺流涕。

    已而山空夜靜,方籁寂然,逸宿于其室,土床石枕,亦甚整潔,但神清骨冷,不能成寐耳。

    明日,殺雞為黍,以瓦盎盛松醪飲逸。

    上舍自制《金縷詞》一阙,歌以侑觞曰: 夢覺黃粱熟。

    怪人間、曲吹别調,棋翻新局。

    一片殘山并剩水,幾度英雄争鹿!算到了誰榮誰辱?白發書生差耐久,向林間嘯傲山闾宿。

    耕綠野,飯黃犢。

    市朝遷變成陵谷。

    問東鳳、舊家燕子,飛歸誰屋?前度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