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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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七給了和枝一個眼色,他們一起出了相聲館。

     &ldquo去水上吧!好不好?&rdquo去年,我們在距離水上車站徒步一小時的山中溫泉區,也就是谷川溫泉過了那個夏天。

    雖然那個夏天是如此痛苦,但那回憶到了現在,反而像是張色彩濃厚的明信片般甘美。

    如果是在那霭白的驟雨之下的山川,必然能夠死得十分悲凄吧!水上。

    聽到這個名字,和枝突然變得充滿活力:&ldquo呀,這樣的話我要去買甜栗!阿姨一直說她很想吃呢!&rdquo和枝非常喜歡對那間旅店的老闆娘撒嬌,同時似乎也很受那位老闆娘喜愛。

    那間旅館完全稱不上是間專業的旅店:房間隻有三間;旅館裡沒有溫泉澡堂,要泡湯也得去隔壁的大旅館;下雨的時候得撐傘,晚上要泡澡就得提燈籠或是點着蠟燭下到谷川,在河畔那小小的露天溫泉入浴。

    經營旅館的老夫婦似乎沒有孩子,但三間房間還是有可能客滿&mdash&mdash這時老闆夫婦就會忙裡忙外,而和枝也會一起到廚房去,隻是就不知是在幫忙,還是在幫倒忙了。

    餐點上會看到鲑魚卵或是納豆之類的,完全不是旅館該端出的料理。

    即使如此,嘉七在這裡卻感到萬分舒适。

    某次看着老婆婆牙齒痛到睡不着覺,嘉七給了她阿司匹林,結果藥效卓越,她沒一會就舒适地睡着了。

    平時很疼妻子的老先生,在旁邊不停走來走去看望着,和枝不禁大笑了出來。

    某次嘉七垂着頭在旅店附近的草叢晃來晃去,當他擡起頭看向玄關,便發現在玄關樓梯下方那微暗的木闆房間裡,老婦人正坐在那裡,出神地望着自己。

    這可是嘉七尊貴的秘密之一。

    說是&ldquo老婦人&rdquo,其實她也不過四十四五歲,有點富态且優雅大氣,至于老先生則像是入贅的一樣。

    她正是這樣一位老婦人。

    和枝買了一點甜栗,嘉七讓她再多買了一點。

     上野車站有種故鄉的味道。

    嘉七總是怕會在這裡遇到家鄉的人。

    特别是當天晚上店裡的職員和女侍們的着衣,看起來就像是剛從鄉下放假回來一般,這讓他更加害怕被人注視。

    在小賣店,和枝買了《摩登日本》的偵探小說特輯号[8],嘉七則買了小瓶的威士忌,搭上了十點半前往新潟的火車。

     兩人面對面坐好後,相視而笑: &ldquo呐,我穿成這樣,阿姨會不會覺得很奇怪啊?&rdquo &ldquo沒差啦。

    你就說咱倆去了淺草看活寫,在回家路上,醉得厲害的老公嚷嚷着要去水上,怎麼說都不聽,就來了&mdash&mdash這樣就好啦。

    &rdquo &ldquo這麼說,也是呢。

    &rdquo和枝不以為意地說道。

     才剛閉口,她又立刻開了口:&ldquo阿姨她,應該會大吃一驚吧!&rdquo一直到火車開動為止,她都完全靜不下來。

     &ldquo會喜出望外吧,一定的。

    &rdquo車子開了。

    和枝突然用一種認真的表情看向外面的月台。

    這樣就好了!或許是有了些勇氣吧,她解開了放在她腿上的布包,拿出雜志後開卷閱讀。

     嘉七的腳仍有點無力,胸口更是癢得厲害。

    他像是在喝藥一般吞着威士忌。

     要是有錢的話,也不需要讓這個女人死。

    要是她外遇的對象是更有能力的好男人的話,也不會走到這一步&mdash&mdash真讓人看不下去!這個女人的自殺,一點意義都沒有。

     &ldquo喂,你說,我是個好人嗎?&rdquo嘉七唐突地說道,&ldquo是不是隻想讓自己當個好人,其他都不管了呢?&rdquo 嘉七說得太大聲了,這讓和枝有些狼狽,她皺起了眉頭,像是生氣了,不過嘉七隻是無力地笑着說道:&ldquo但是啊,&rdquo嘉七将自己的聲音又壓得小了點,&ldquo你也沒那麼不幸福嘛。

    畢竟你是個普通的女人,不好也不壞,本質上就是個普通的女人。

    但我不同,我是個不一樣的人,而且,搞不好還是比普通人更壞的那一種。

    &rdquo 火車過了赤羽、過了大宮,在黑暗中不停奔馳着。

    或許是由于微醺,也有可能是火車的速度所緻的興奮,嘉七開始能言善道了起來:&ldquo都已經讓妻子對自己沒有愛了,卻還是毫無辦法地跟在妻子的身邊打轉,這到底有多丢人,我是很清楚的。

    這實在是太愚蠢了!但是我不是什麼好人。

    當個好人什麼的最讨厭了!我先說&lsquo因為我人很好所以常被女人騙,結果因為無法放棄那個女的,所以被她拉着自殺&rsquo之類的,一起搞藝術的同伴說我&lsquo純粹&rsquo,普通人說我是個&lsquo柔弱的好人&rsquo&mdash&mdash我可不是要别人施舍這種廉價的同情啊!我是因輸給了我自己的痛苦而死的,絕對不是為了你而死。

    我有太多太多不好的地方了:太依賴别人、太相信别人&hellip&hellip還有很多很多丢臉至極的失敗,這些我自己都懂。

    我是如何拼死拼活地想要過個正常人的生活,你難道一點都不了解嗎?抓着那一根稻草,把它當救命索般攀着、活着。

    就算是那麼一點輕微的重量,都能讓那根稻草看起來像是要斷了!我是如此認真!如此努力!你應該也知道啊!我并不是軟弱,而是痛苦太過巨大了。

    是的,這是抱怨,是我的怨恨,但要是不切實際地把它說出口,别人,不,連你也會認為我的臉皮如鋼鐵,輕視我,說:&lsquo那個男的,雖然每天都在說自己好痛苦、好痛苦,但不過就是在裝模作樣,是在強說愁!&rsquo&rdquo 和枝好像想說些什麼。

     &ldquo不,沒關系的,我并不是在非難你&mdash&mdash你是個好人,你是如此真誠,是會相信那一字一句原本含義的人。

    我并不想責怪你,畢竟連比你擁有更多學問的人&mdash&mdash那些我的老友們,都不知道我的痛苦,不相信我的愛情!這也沒辦法,畢竟,我就是這麼笨拙啊。

    &rdquo嘉七邊這麼說着邊微笑,而和枝則露出了得意的樣子: &ldquo我懂了,那就别再說了吧。

    要是被别人聽到了,不就更麻煩了嗎?&rdquo &ldquo你還是一點都不懂啊。

    你一定認為我是個無與倫比的蠢蛋吧!我啊,現在還是很痛苦,因為我覺得,大概在我心底的某個地方,還是覺得隻要自己好就好了吧!跟你在一起也六七年了。

    但你一次都沒&hellip&hellip不,我不想用這個責備你。

    這無可厚非,也不是你的責任。

    &rdquo 和枝根本沒有在聽,她默默地讀着自己的雜志。

    嘉七擺出了嚴肅的表情,開始對着那黑暗的窗外,像是自言自語般地闡述了起來:&ldquo我可不是在開玩笑,我不可能是什麼好人啊!别人都說我什麼呢:騙子、懶鬼、自戀狂、浪費癖、花花公子,除了這些,還有很多很多可怕的惡名!但是我沉默着,我不為自己做任何辯解,我有我自己的信念!但是,那是不能說出口的,不說出口,它卻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