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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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一看,是王瞎子家裡賭錢,他們硬拉着我湊上一個。

    我也是運氣,赢了二兩多銀子。

    ”于婆婆道:“你在娘面前撒謊,我一腳就把你踢上街心去。

    人家硬拉你湊上,是到你家裡來拉的嗎?我這一生,就不知道什麼叫赢錢。

    王三瞎子家裡那些賭棍,都是油滑一萬分的東西,有錢讓你赢了來嗎?”她說着,左手食指,按住了大拇指,就要向他一彈。

    吓得他縮着頭連忙往後退。

    他笑道:“這個來不得,上次你老人家隔着一丈路對我一彈指甲,我手膀上就痛了半個月。

    ”于婆婆道:“我給你引見這兩位李先生。

    ”那人過來,于婆婆道:“這是我第二個孩子于國豪,老娘兒從小就姑息慣了,這樣大還是頑皮,二位不要見笑。

    ”于國豪進來,對李氏父子作了一個揖。

    他們都起身來讓坐。

    于國豪道:“娘,我聽小三兒說,你老人家昨天在大李集鬧了一夜。

    其實那些人都是胡鬧,沒有什麼本領。

    倒是曹老鹞子手下這班東西,非常可惡。

    現在他又新出了一個規矩:每天派人到柳家渡口上,每天和我們漁船上要十條大魚,七八十斤重的,他都拿了去。

    我真忍耐不住,幾次三番要動手,哥哥都把我勸住了。

    ”他說着話,一隻腳站在地下,一隻腳踏在闆凳上。

    他一氣,腳一使勁,噼啪一聲,那條闆凳,攔腰中斷了。

    于婆婆道:“你這是怎麼講,奈何人不得,跑回家來,拿我的闆凳出氣嗎?”于國豪也笑了。

    一面搬開那條闆凳,一面道:“娘,你要是去打曹老鹞子,我和哥哥都去幫你老人家一手。

    添個棒錘輕四兩,總能作一點事,要不要我兄弟兩個人去?”于婆婆道:“去是可以讓你們去,不過你們在江湖上的日子多,你打了他,仔細他們将來暗算你。

    ”于國豪道:“他們那裡幾個有本領的人,我都知道。

    我們這一回破了面子去,不殺他個落花流水,也讓他遠走高飛,難道再讓他們在鄉下和湖邊猖狂嗎?”于婆婆道:“去可以,我教給你那一套刀法會了沒有?” 李雲鶴見他母子二人大談殺賊,都聽呆了,心想憑她這樣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婆婆,如何有這樣的能耐?若不是聽父親所說,親身目睹見她救出來的,真要疑心這老婆婆說的是一篇鬼話了。

    心裡這樣想着,眼睛就不住的向于婆婆看來,看她究竟有沒有特異之處,于婆婆笑道:“李先生,你聽我說要和曹老鹞子較量,你有些害怕嗎?不要緊的,今天晚上,等我們夥伴來了,我們就商量一個絕妙的法子,把你父子先送過江。

    這裡的事,我們不辦就不辦,若是要辦,就辦個痛快。

    你父子住在我這裡,雖然萬無一失,但是我們要辦事,就不免一心挂兩頭。

    我活了這麼大的年紀,功名富貴,什麼也沒有掙下來,隻得着這兩個大頭兒子。

    這兩個大頭兒子,孝道是什麼,那自然是不懂。

    不過很聽話,我要他們做的事,沒有不辦的,将來我就讓他們送你們回去也可以。

    ”她說這話時,笑得鼻子邊、眼角上,縱起了許多皺紋,嘴唇皮往裡蹩着,還缺了幾個牙。

    一笑時,老态全露出來了。

    李雲鶴先見過張道人朱懷亮,那樣年老還是精神矍铄;現在一看于婆婆,更是不同。

    她的武藝,猶如生龍活虎不可形容。

    可是她的外貌,一般的和平常老人那樣衰朽,有些時候,竟比平常人還要孱弱,真是爐火純青,練習得一點也不形諸顔色。

    一個人有本領不算奇,有了本領,還讓人家看作是個無能之輩,這實在是很有興趣的事了。

    他這樣想着,覺得學武術是一件極有意味的事了。

    當時放在心裡,且不說出。

    因于婆婆說了,将來可以讓她兩個兒子,保護過江。

    就站起身來,兩手微微一動。

    于婆婆笑道:“你打算怎麼樣,又要作揖道謝嗎?”李雲鶴想起剛才她拒絕道謝的事,笑着便坐下了。

    于婆婆笑道:“你老遠的跑了來,隻顧父子暢叙離情,還沒有吃一點東西,不餓嗎?小黑子,你陪他們談談,我去弄點東西給他們吃。

    ”說畢,順手一帶門,便出去了。

     那于國豪走過來将瓦壺提起,拿着粗磁茶杯,先斟了一杯熱茶喝了,按上又斟一杯喝了,昂起下巴一喝,就咕嘟咕嘟中間也不會停留一下。

    喝完了,将茶壺茶杯放下,一伸腿跨過那條闆凳,向下一坐。

    然後笑道:“你二位看不出我母親是個有能耐的人吧?你們若是見她就以為奇怪,若把她平生的事說出來,你們更要奇怪了。

    我這張嘴總是禁不住愛說話,但是她老人家的事,我半個字也不敢提。

    一說起來了,我就挨不起打。

    所以我們住在二十裡鋪三十年,人家由于奶奶叫到于婆婆,隻知道是個平常的老人家罷了。

    現在遇到你二位,她的事,可以說明白了一半,不過求求你二位,在生人面前,千萬不要提起恩人二字,免得連累她老人家。

    她老人家這一生隻好做一個不出名不出面的英雄罷了。

    ”說畢,他兩隻手扶了桌子,昂着頭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道:“咳,人生一世,草生一秋,像我們一輩子在洪澤湖裡打魚,就有天大的本事,哪個知道?”李雲鶴道:“她老人家就如我的重生父母一般,大哥說怎樣辦就是怎樣辦,在人面前決計不提到一個字就是了。

    ”李漢才道:“她老人家真是一個遊戲人間的俠客。

    據大哥說,她老人家的事,現在隻讓我們知道了一半,還有一半,想必更要驚天動地吧?”李雲鶴連忙笑着搖搖手道:“江湖上的事,我們哪裡懂得,不必問了。

    ”于國豪聽了,也就笑着點點頭。

    過了一會兒,于婆婆捧了一大托盤東西來,都是熱氣騰騰的,放在案上。

    看時,一大盤紅燒肉,又一大盤韭菜煎雞蛋,亂堆着幾十個饅頭。

    于國豪先拿一個饅頭向嘴裡一塞,隻管鼓着兩腮,嘴嚼着要往下吞,手裡就在托盤裡将東西向案上移。

    于婆婆笑道:“這裡還有客,你也是這樣吃嘴吃舌!吃罷,我還有呢。

    ”說畢,她又出去端了兩盤子東西來,一盤子是一尾煮的大鯉魚,一盤子是蒜花椒鹽蒸的芋頭,另外還有兩大壺酒。

    托盤一放,于婆婆自掀衫袖,也一跨凳子坐下。

    将杯子一舉道:“黑子,先替我斟上一杯,昨晚上跑了一整晚的,喝兩杯帶點醉意,先去大睡一覺。

    ”因舉起筷子,向盤子點了幾點,笑道:“老李先生,小李先生,這是我兒子帶回來的魚,随便吃一點。

    ”李氏父子見她自己都如此,也就不能客氣了,各人随便吃喝。

    醉飽已畢,于婆婆先起身說道:“我不能奉陪了,李先生不要行動,晚上我們商議好了再說。

    ”說畢,她自走了。

    這于國豪卻帶了一個十幾歲的小孩子,将案上的食具收了去。

     李漢才父子,果然遵守于婆婆的吩咐,并不曾離開那黑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