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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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依然是人聲鼎沸,遠望有幾叢火光,在月色之中,分作幾處在半空裡照耀。

    朱懷亮道:“看這樣子,他們還在尋找我們呢。

    ”孔長海道:“這是到柳家集去的一條路,他猜不到我們會到這裡來的。

    ”于婆婆笑道:“尋來也不要緊,他們多送掉幾隻耳朵罷了。

    剛才也是我太粗心,魏萬标那孩子我是認得他,上次不是我救了他一回嗎?還有跟他在一處的那個郝胖子,他在鄉下犯過強奸案的。

    他們兩人一走,我就暗中追了上去。

    那魏萬标看見我手上有家夥,我又年老,他就先動手。

    我倒不忍傷害他,暗中點了他的穴。

    倒是那胖子趕到,我刺了他一劍,我因為怕打錯了人,又到大路上搶了一根火把來照一照,不料倒引起他們這班馬賊來,幾乎讓大姑娘吃一個虧。

    ”孔長海道:“從小就聽說于師母了不得,果然是這樣武藝超群。

    我有一件事,要求一求師母。

    ”說畢,他就在草地上跪了下去。

    于婆婆道:“你不用說,我知道,你不是因與魏萬标是同門兄弟,你叫我救活他來嗎?”孔長海道:“正是這樣,我和他同一個老祖師。

    ”于婆婆道:“你的祖師,就是我的師叔,這事何消要你說得?我要傷他的性命,何至于去點穴,不拿劍紮他呢?但是他是頭子,不把他去了,他們這班人不會散的。

    ”孔長海道:“總求師母先救活了他,他若是不知道改過,小侄可以先把他殺了。

    ”于婆婆道:“既是如此,我先去把他帶來問一問。

    你且起來。

    ”孔長海聽于婆婆答應了,又起來作個揖。

     四人牽着馬,走到一所小土地廟。

    廟邊有一棵冬青樹,黑巍巍的不辨根幹,有如一座大樓,不見燈火,高入雲漢。

    相形之下,這廟格外渺小。

    大家将馬系在土面上穿出來的大樹根上,就在土地廟前,一方石闆香案上坐下。

    于婆婆道:“你們在這裡少等一等,我去去就來。

    ”說畢她奔上小路,一刻兒就不知所在。

    這裡朱氏父女和孔長海談話,他說早就來了,先走那廟外邊,看見振華跳進廟去,很是奇怪,就眼下來了。

    因跳得慌忙,牆頭上還落下一塊磚。

    到了廟裡暗中一聽,知道是同道。

    後來大家留火燒廟,他想未必能驚動人,所以獨藏在廟裡敲鐘。

    自己的意思,趕掉強盜是好的,他不願意人家多喪性命。

    後來趕到大李集,得了一匹馬,就救了振華了。

    朱懷亮也告訴他,李漢才已經救出來了,這是于婆婆的意思,要為地方除害。

    二人談了一陣子話,路上一條黑影,飛也似的到了。

    到了面前,隻見于婆婆脅下夾着一個人,就輕輕放在石案上,看那人猶如死去了一般,軟綿綿伏在石案上。

    于婆婆一伸手,在他背上拍了一下,他馬上哼了一聲,緩緩的也就四肢展動起來。

     原來這種點穴的方法,并不是次次有救,也不是次次可以殺人。

    這裡面分點、打、閉、拿四大種,點穴是用指頭點,人被點之後,馬上倒地。

    打穴并不用得觸着人的皮膚,遠遠的對人一掌一拳,就中了人的穴。

    南方有一種掌心雷打穴法,離人四五丈遠,将手掌一揚,人就中了傷。

    不過這樣的打法,可以用跌打損傷的藥治好。

    閉穴法,和點穴法差不多,就是閉住别人身上的血道,讓人麻木而死。

    一個人周身血脈不流動,自然是會死的。

    拿穴法最厲害,可也是最損德。

    在人穴上暗暗拿中了,當時受害的人,不覺怎樣,可是遲則三月半截,快則兩三天,必須口吐鮮血而亡。

    而且這種拿穴的人,在動手的時候,多半不是明的。

    甚至假裝和人作揖打拱,乘便在敵人穴頭一拿,敵人哪裡知道。

    剛才于婆婆向魏萬标動手,是用的閉穴法。

    這種法,由原來點穴的人,按着血脈停留起伏的關系所在,對别一個穴頭一拍,将穴打開,那人立刻回複原狀。

    所以于婆婆剛才對魏萬标背上一拍,并不是雪上加霜,乃是替他開穴。

     魏萬标血脈一流動,渾身筋肉一伸縮,就不覺哼了一聲,人也回複過來了,他睜眼一看,見有幾個人,圍住了他。

    立刻回想到以前的事,就想起了于婆婆和他交手的情形,恍然大悟,自己是讓人家點了穴,現在回生轉來,是撿了一條性命。

    不過身邊都是敵人,料定了也逃跑不脫。

    當時定了一會兒神,就向于婆婆說道:“你們幾位,我一個也不認識,不知何仇何怨,有勞諸位的大駕。

    ”于婆婆是說本鄉話的人,她不願開口。

    朱懷亮就答道:“我們并沒有私仇,不過因為你在此地做強盜,不分良善親疏,亂綁亂殺。

    地方的百姓,都受不了。

    我們學武藝的人,對人是要除暴安良;對自己是保全身家。

    你們這種人,學了武藝來害人,也是我們同行的羞恥,所以我們要把你的巢穴掃平。

    也是我們這位大嫂,念在一門的義氣上,沒有傷害你的性命,把你捉了來,和你說明,你趕快把同夥的散了,自己也改邪歸正。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你是個漢子,願不願你就當面說了。

    你若是願,我們放你回去;你若是不願,就請你和我比上一比。

    赢的了我這口劍,你就走。

    ”魏萬标是剛剛死裡求活,哪裡還敢說打,一口就答應明天就散夥不幹。

    朱懷亮道:“你既然說了不幹,我也很相信,你就請回罷。

    山高水遠,我們後會有期。

    ”說時對他拱了一拱手。

    魏萬标道:“今天遇到諸位,從此改過自新。

    這一位老婆婆,又沒有喪我的性命,總算是我的恩人,不知道各位高姓大名?”朱懷亮道:“朋友,你要打聽我們的姓名作什麼?預備将來報仇嗎?哈哈,那是不行的。

    我們說近在眼前,說遠在天邊,你到哪裡去找我們呢?”魏萬标也就不敢多說,和大家一揖。

    那一輪月亮,黃得像金臉盆一樣,去地隻一丈高。

    一個孤單的人影,在荒涼夜色裡回去了。

     這裡男女老少四人,依然坐在大冬青樹下。

    這夜的寒霜,下得格外的重。

    此處有濃密的樹葉遮住了,霜下不到人和馬的身上。

    可是看看樹陰以外,月色昏黃的地下,有一層薄薄的白色,正是下的寒霜,已積着鋪成一片了。

    于婆婆笑道:“你瞧我們鬧了這一晚上了,我們該回去了。

    那位李老頭雖然藏在我那裡,究竟出不得頭,不如讓他早些脫離虎口罷。

    哪個去通知他兒子一聲?”振華連忙答道:“我去。

    ”于婆婆道:“要去就是馬上去,趁着天色沒亮,偷偷的進他的房去告訴他,叫他就一早趕到我那裡去。

    ”振華先是率然的說出口她要去,這時于婆婆一來就說趁天沒亮,二來又說偷偷的進他的房,論到行俠仗義的人,趁天沒亮偷偷的進人的房,原不算一回事,更不要說提到這種話,不必介意了。

    可是現在振華聽了這話,就覺得異常刺耳,不是黑夜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