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回 孟玉樓愛嫁李衙内 李衙内怒打玉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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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玉樓兩個,女貌郎才,如魚如水,正合着油瓶蓋。

    每日燕爾新婚,在房中厮守,一步不離。

    端詳玉樓容貌,越看越愛。

    又見帶了兩個從嫁丫鬟,一個蘭香,年十八歲,會彈唱;一個小鸾,年十五歲,俱有顔色。

    心中歡喜沒入腳處。

    有詩為證:堪誇女貌與郎才,天合姻緣禮所該。

     十二巫山雲雨會,兩情願保百年偕。

     原來衙内房中,先頭娘子丢了一個大丫頭,約三十年紀,名喚玉簪兒。

    專一搽胭抹粉,作怪成精。

    頭上打着盤頭揸髻,用手貼苫蓋,周圍勒銷金箍兒,假充作(髟狄)髻,身上穿一套怪綠喬紅的裙襖,腳上穿着雙撥船樣四個眼的剪絨鞋,約長尺二。

    在人根前,輕身浪颡,做勢拿班。

    衙内未娶玉樓時,他便逐日頓羹頓飯,殷勤伏侍,不說強說,不笑強笑,何等精神。

    自從娶過玉樓來,見衙内和他如膠似漆,把他不去揪采,這丫頭就使性兒起來。

    一日,衙内在書房中看書,這玉簪兒在廚下頓了一盞好果仁炮茶,雙手用盤兒托來書房裡,笑嘻嘻掀開簾兒,送與衙内。

    不想衙内看了一回書,搭伏定書桌就睡着了。

    這玉簪兒叫道:“爹,誰似奴疼你,頓了這盞好茶兒與你吃。

    你家那新娶的娘子,還在被窩裡睡得好覺兒,怎不交他那小大姐送盞茶來與你吃?” 因見衙内打盹,在眼前隻顧叫不應,說道:“老花子,你黑夜做夜作使乏了也怎的?大白日裡盹磕睡,起來吃茶!” 叫衙内醒了,看見是他,喝道:“怪碜奴才!把茶放下,與我過一邊去。

    ” 這玉簪兒滿臉羞紅,使性子把茶丢在桌上,出來說道:“好不識人敬重!奴好意用心,大清早辰送盞茶兒來你吃,倒吆喝我起來。

    常言:‘醜是家中寶,可喜惹煩惱’。

    我醜,你當初瞎了眼,誰交你要我來?” 被衙内聽見,趕上尺力踢了兩靴腳。

    這玉簪兒登時把那付奴臉膀的有房梁高,也不搽臉了,也不頓茶了。

    趕着玉樓,也不叫娘,隻你也我也,無人處,一屁股就在玉樓床上坐下。

    玉樓亦不去理他。

    他背地又壓伏蘭香、小鸾說:“你休趕着我叫姐,隻叫姨娘。

    我與你娘系大小之分。

    ” 又說:“你隻背地叫罷,休對着你爹叫。

    你每日跟随我行,用心做活,你若不聽我說,老娘拿煤鍬子請你。

    ” 後來幾次見衙内不理他,他就撒懶起來,睡到日頭半天還不起來,飯兒也不做,地兒也不掃。

    玉樓分付蘭香、小鸾:“你休靠玉簪兒了,你二人自去廚下做飯,打發你爹吃罷。

    ” 這玉簪又氣不憤,使性謗氣,牽家打夥,在廚房内打小鸾,罵蘭香:“賊小奴才,小淫婦兒!碓磨也有個先來後到,先有你娘來,先有我來?都是你娘兒們占了罷,不獻這個勤兒也罷了!當原先俺死的那個娘也沒曾失口叫我聲玉簪兒,你進門幾日,就題名道姓叫我。

    我是你手裡使的人也怎的?你未來時,我和俺爹同床共枕,那一日不睡到齋時才起來。

    和我兩個如糖拌蜜,如蜜攪酥油一般打熱。

    房中事,那些兒不打我手裡過。

    自從你來了,把我蜜罐兒也打碎了,把我姻緣也拆散開了,一攆攆到我明間,冷清清支闆凳打官鋪,再不得嘗着俺爹那件東西兒如今甚麼滋味了。

    我這氣苦也沒處聲訴。

    你當初在西門慶家,也曾做第三個小老婆來,你小名兒叫玉樓,敢說老娘不知道?你來在俺家,你識我見,大家膿着些罷了。

    會那等喬張緻,呼張喚李,誰是你買到的?屬你管轄?” 不知玉樓在房聽見,氣的發昏,又不好聲言對衙内說。

     一日熱天,也是合當有事。

    晚夕衙内分付他廚下熱水,拿浴盆來房中,要和玉樓洗澡。

    玉樓便說:“你交蘭香熱水罷,休要使他。

    ” 衙内不從,說道:“我偏使他,休要慣了這奴才。

    ” 玉簪兒見衙内要水,和婦人共浴蘭湯,效魚水之歡,心中正沒好氣,拿浴盆進房,往地下隻一墩,用大鍋澆上一鍋滾水,隻中喃喃呐呐說道:“也沒見這娘淫婦,刁鑽古怪,禁害老娘!無故也隻是個浪精屄,沒三日不拿水洗。

    像我與俺主子睡,成月也不見點水兒,也不見展污了甚麼佛眼兒。

    偏這淫婦會,兩番三次刁蹬老娘。

    ” 直罵出房門來。

    玉樓聽見,也不言語。

    衙内聽了此言,心中大怒,澡也洗不成,精脊梁趿着鞋,向床頭取拐子,就要走出來。

    婦人攔阻住,說道:“随他罵罷,你好惹氣。

    隻怕熱身子出去,風試着你,倒值了多的。

    ” 衙内那裡按納得住,說道:“你休管。

    這奴才無禮!” 向前一把手采住他頭發,拖踏在地下,輪起拐子,雨點打将下來。

    饒玉樓在旁勸着,也打了二三十下在身。

    打的這丫頭急了,跪在地下告說:“爹,你休打我,我想爹也看不上我在家裡了,情願賣了我罷。

    ” 衙内聽了,亦發惱怒起來,又狠了幾下。

    玉樓勸道:“他既要出去,你不消打,倒沒得氣了你。

    ” 衙内随令伴當即時叫将陶媽媽來,把玉簪兒領出去,便賣銀子來交,不在話下。

    正是:蚊蟲遭扇打,隻為嘴傷人。

    有詩為證:百禽啼後人皆喜,惟有鴉鳴事若何。

    見者多言聞者唾,隻為人前口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