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回 潘金蓮售色赴東床 李嬌兒盜财歸麗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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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曰:倚醉無端尋舊約,卻因惆怅轉難勝。

    靜中樓閣深春雨,遠處簾栊半夜燈。

     抱柱立時風細細,繞廊行處思騰騰。

    分明窗下聞裁剪,敲遍欄杆喚不應。

     話說西門慶死了,首七那日,卻是報國寺十六衆僧人做水陸。

    這應伯爵約會了謝希大、花子繇、祝實念、孫天化、常峙節、白赉光七人,坐在一處,伯爵先開口說:“大官人沒了,今一七光景。

    你我相交一場,當時也曾吃過他的,也曾用過他的,也曾使過他的,也曾借過他的。

    今日他死了,莫非推不知道?灑土也眯眯後人眼睛兒,他就到五閻王跟前,也不饒你我。

    如今這等計較,你我各出一錢銀子,七人共湊上七錢,辦一桌祭禮,買一幅軸子,再求水先生作一篇祭文,擡了去,大官人靈前祭奠祭奠,少不的還讨了他七分銀子一條孝絹來,這個好不好?” 衆人都道:“哥說的是。

    ” 當下每人湊出銀子來,交與伯爵,整備祭物停當,買了軸子,央水秀才做了祭文。

    這水秀才平昔知道應伯爵這起人,與西門慶乃小人之朋,于是暗含譏刺,作就一篇祭文。

    伯爵衆人把祭祀擡到靈前擺下,陳敬濟穿孝在旁還禮。

    伯爵為首,各人上了香,人人都粗俗,那裡曉得其中滋味。

    澆了奠酒,隻顧把祝文宣念。

    其文略曰:維重和元年,歲戊戌,二月戊子期,越初三日庚寅,侍教生應伯爵、謝希大、花子繇、祝實念、孫天化、常峙節、白赉光,謹以清酌庶馐之儀,緻祭于故錦衣西門大官人之靈曰:維靈生前梗直,秉性堅剛;軟的不怕,硬的不降。

    常濟人以點水,恒助人以精光。

    囊箧頗厚,氣概軒昂。

    逢樂而舉,遇陰伏降。

    錦裆隊中居住,齊腰庫裡收藏。

    有八角而不用撓掴,逢虱虮而騷癢難當。

    受恩小子,常在胯下随幫。

    也曾在章台而宿柳,也曾在謝館而猖狂。

    正宜撐頭活腦,久戰熬場,胡為罹一疾不起之殃?見今你便長伸着腳子去了,丢下小子輩,如班鸠跌腳,倚靠何方?難上他煙花之寨,難靠他八字紅牆。

    再不得同席而儇軟玉,再不得并馬而傍溫香。

    撇的人垂頭落腳,閃的人牢溫郎當。

    今特奠茲白濁,次獻寸觞。

    靈其不昧,來格來歆。

    尚享。

     衆人祭畢,陳敬濟下來還禮,請去卷棚内三湯五割,管待出門不題。

     且說那日院中李家虔婆,聽見西門慶死了,鋪謀定計,備了一張祭桌,使了李桂卿、李桂姐坐轎子來上紙吊問。

    月娘不出來,都是李嬌兒、孟玉樓在上房管待。

    李家桂卿、桂姐悄悄對李嬌兒說:“俺媽說,人已是死了,你我院中人,守不的這樣貞節!自古千裡長棚,沒個不散的筵席。

    教你手裡有東西,悄悄教李銘稍了家去防後。

    你還恁傻!常言道:‘揚州雖好,不是久戀之家。

    ’不拘多少時,也少不的離他家門。

    ” 那李嬌兒聽記在心。

     不想那日韓道國妻王六兒,亦備了張祭桌,喬素打扮,坐轎子來與西門慶燒紙。

    在靈前擺下祭祀,隻顧站着。

    站了半日,白沒個人兒出來陪待。

    原來西門慶死了,首七時分,就把王經打發家去不用了。

    小厮每見王六兒來,都不敢進去說。

    那來安兒不知就裡,到月娘房裡,向月娘說:“韓大嬸來與爹上紙,在前邊站了一日了,大舅使我來對娘說。

    ” 這吳月娘心中還氣忿不過,便喝罵道:“怪賊奴才,不與我走,還來甚麼韓大嬸、屄大嬸,賊狗攮的養漢淫婦,把人家弄的家敗人亡,父南子北,夫逃妻散的,還來上甚麼屄紙!” 一頓罵的來安兒摸門不着,來到靈前。

    吳大舅問道:“對後邊說了不曾?” 來安兒把嘴谷都着不言語。

    問了半日,才說:“娘稍出四馬兒來了。

    ” 這吳大舅連忙進去,對月娘說:“姐姐,你怎麼這等的?快休要舒口!自古人惡禮不惡。

    他男子漢領着咱偌多的本錢,你如何這等待人?好名兒難得,快休如此。

    你就不出去,教二姐姐、三姐姐好好待他出去,也是一般。

    做甚麼恁樣的,教人說你不是。

    ” 那月娘見他哥這樣說,才不言語了。

    良久,孟玉樓出來,還了禮,陪他在靈前坐的。

    隻吃一鐘茶,婦人也有些省口,就坐不住,随即告辭起身去了。

    正是:誰人汲得西江水,難免今朝一面羞。

     那李桂卿、桂姐、吳銀兒都在上房坐着,見月娘罵韓道國老婆淫婦長、淫婦短,砍一株損百枝,兩個就有些坐不住,未到日落,就要家去。

    月娘再三留他姐兒兩個:“晚夕夥計每伴宿,你每看了提偶,明日去罷。

    ” 留了半日,桂姐、銀姐不去了,隻打發他姐姐桂卿家去了。

    到了晚夕,僧人散了,果然有許多街坊、夥計、主管,喬大戶、吳大舅、吳二舅、沈姨父、花子繇、應伯爵、謝希大、常峙節,也有二十餘人,叫了一起偶戲,在大卷棚内,擺設酒席伴宿。

    提演的是“孫榮、孫華殺狗勸夫”戲文。

    堂客都在靈旁廳内,圍着帏屏,放下簾來,擺放桌席,朝外觀看。

    李銘、吳惠在這裡答應,晚夕也不家去了。

    不一時,衆人都到齊了。

    祭祀已畢,卷棚内點起燭來,安席坐下,打動鼓樂,戲文上來。

    直搬演到三更天氣,戲文方了。

     原來陳敬濟自從西門慶死後,無一日不和潘金蓮兩個嘲戲,或在靈前溜眼,帳子後調笑。

    于是趕人散一亂,衆堂客都往後邊去了,小厮每都收家活,這金蓮趕眼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