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回 招宣府初調林太太 麗春院驚走王三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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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慶聽了,即出小客位,令左右放下簾兒。

    良久,文嫂進入裡面,磕了頭,玳安知局,就走出來了。

    文嫂便把怎的說念林氏:“誇獎老爹人品家道,怎樣結識官府,又怎的仗義疏财,風流博浪,說得他千肯萬肯,約定明日晚間,三爹不在家,家中設席等候。

    假以說人情為由,暗中相會。

    ” 西門慶聽了,滿心歡喜。

    又令玳安拿了兩匹綢緞賞他。

    文嫂道,“爹明日要去,休要早了。

    直到掌燈,街上人靜時,打他後門首扁食巷中──他後門旁有個住房的段媽媽,我在他家等着。

    爹隻使大官兒彈門,我就出來引爹入港,休令左近人知道。

    ” 西門慶道:“我知道。

    你明日先去,不可離寸地,我也依期而至。

    ” 說畢,文嫂拜辭出門,又回林氏話去了。

     西門慶那日,歸李嬌兒房中宿歇,一宿無話。

    巴不到次日,培養着精神。

    午間,戴着白忠靖巾,便同應伯爵騎馬往謝希大家吃生日酒。

    席上兩個唱的。

    西門慶吃了幾杯酒,約掌燈上來,就逃席走出來了。

    騎上馬,玳安、琴童兩個小厮跟随。

    那時約十九日,月色朦胧,帶着眼紗由大街抹過,迳穿到扁食巷王招宣府後門來。

    那時才上燈一回,街上人初靜之後。

    西門慶離他後門半舍,把馬勒住,令玳安先彈段媽媽家門。

    原來這媽媽就住着王招宣家後房,也是文嫂舉薦,早晚看守後門,開門閉戶。

    但有入港,在他家落腳做窩。

    文嫂在他屋裡聽見彈門,連忙開門。

    見西門慶來了,一面在後門裡等的西門慶下了馬,除去眼紗兒,引進來,吩咐琴童牽了馬,往對門人家西首房檐下那裡等候,玳安便在段媽媽屋裡存身。

    這文嫂一面請西門慶入來,便把後門關了,上了栓,由夾道進内。

    轉過一層群房,就是太太住的五間正房,旁邊一座便門閉着。

    這文嫂輕敲敲門環兒,原來有個聽頭。

    少頃,見一丫鬟出來,開了雙扉。

    文嫂導引西門慶到後堂,掀開簾攏,隻見裡面燈燭熒煌,正面供養着他祖爺太原節度頒陽郡王王景崇的影身圖:穿着大紅團袖,蟒衣玉帶,虎皮交椅坐着觀看兵書。

    有若關王之像,隻是髯須短些。

    迎門朱紅匾上寫着“節義堂”三字,兩壁隸書一聯:“傳家節操同松竹,報國勳功并鬥山。

    ” 西門慶正觀看之間,隻聽得門簾上鈴兒響,文嫂從裡拿出一盞茶來與西門慶吃。

    西門慶便道:“請老太太出來拜見。

    ” 文嫂道:“請老爹且吃過茶着,剛才禀過太太知道了。

    ” 不想林氏悄悄從房門簾裡望外邊觀看,見西門慶身材凜凜,一表人物,頭戴白緞忠靖冠,貂鼠暖耳,身穿紫羊絨鶴氅,腳下粉底皂靴,就是個──富而多詐奸邪輩,壓善欺良酒色徒。

     林氏一見滿心歡喜,因悄悄叫過文嫂來,問他戴的孝是誰的。

    文嫂道:“是他第六個娘子的孝,新近九月間沒了不多些時。

    饒少殺,家中如今還有一巴掌人兒。

    他老人家,你看不出來?出籠兒的鹌鹑──也是個快鬥的。

    ” 這婆娘聽了,越發歡喜無盡。

    文嫂催逼他出去,婦人道:“我羞答答怎好出去?請他進來見罷。

    ” 文嫂一面走出來,向西門慶說:“太太請老爹房内拜見哩。

    ” 于是忙掀門簾,西門慶進入房中,但見簾幙垂紅,氈[毛俞]鋪地,麝蘭香霭,氣暖如春。

    繡榻則鬥帳雲橫,錦屏則軒轅月映。

    婦人頭上戴着金絲翠葉冠兒,身穿白绫寬綢襖兒,沉香色遍地金妝花緞子鶴氅,大紅宮錦寬襴裙子,老鹳白绫高底鞋兒。

    就是個绮閣中好色的嬌娘,深閨内施毴的菩薩。

    有詩為證:雲濃脂膩黛痕長,蓮步輕移蘭麝香。

    醉後情深歸繡帳,始知太太不尋常。

     西門慶一見便躬身施禮,說道:“請太太轉上,學生拜見。

    ” 林氏道:“大人免禮罷。

    ” 西門慶不肯,就側身磕下頭去拜兩拜。

    婦人亦叙禮相還。

    拜畢,西門慶正面椅子上坐了,林氏就在下邊梳背炕沿斜佥相陪。

    文嫂又早把前邊儀門閉上了,再無一個仆人在後邊。

    三公子那邊角門也關了。

    一個小丫鬟名喚芙蓉,拿茶上來,林氏陪西門慶吃了茶,文嫂就在旁說道:“太太久聞老爹執掌刑名,敢使小媳婦請老爹來央煩樁事兒,未知老爹可依允不依?” 西門慶道:“不知老太太有甚事吩咐?” 林氏道:“不瞞大人說,寒家雖世代做了這招宣,不幸夫主去世年久,家中無甚積蓄。

    小兒年幼優養,未曾考襲,如今雖入武學肄業,年幼失學。

    外邊有幾個奸詐不良的人,日逐引誘他在外飄酒,把家事都失了。

    幾次欲待要往公門訴狀,誠恐抛頭露面,有失先夫名節。

    今日敢請大人至寒家訴其衷曲,就如同遞狀一般。

    望乞大人千萬留情把這幹人怎生處斷開了,使小兒改過自新,專習功名,以承先業,實出大人再造之恩,妾身感激不淺,自當重謝。

    ” 西門慶道:“老太太怎生這般說。

    尊家乃世代簪纓,先朝将相。

    令郎既入武學,正當努力功名,承其祖武,不意聽信遊食所哄,留連花酒,實出少年所為。

    太太既吩咐,學生到衙門裡,即時把這幹人處分懲治,庶可杜絕将來。

    ” 這婦人聽了,連忙起身,向西門慶道了萬福,說道:“容日妾身緻謝大人。

    ” 西門慶道:“你我一家,何出此言。

    ” 說話之間,彼此眉目顧盼留情。

    不一時,文嫂放桌兒擺上酒來,西門慶故意辭道:“學生初來進谒,倒不曾送禮來,如何反承老太太盛情留坐!” 林氏道:“不知大人下降,沒作整備。

    寒天聊具一杯水酒,表意面已。

    ” 丫鬟篩上酒來,端的金壺斟美釀,玉盞貯佳肴。

    林氏起身捧酒,西門慶亦下席道:“我當先奉老太太一杯。

    ” 文嫂兒在旁插口說道:“老爹且不消遞太太酒。

    這十一月十五日是太太生日,那日送禮來與太太祝壽就是了。

    ” 西門慶道:“阿呀!早時你說。

    今日是初九,差六日。

    我在下一定來與太太登堂拜壽。

    ” 林氏笑道:“豈敢動勞大人!” 須臾,大盤大碗,就是十六碗美味佳肴,旁邊绛燭高燒,下邊金爐添火,交杯一盞,行令猜枚,笑雨嘲雲。

     酒為色膽。

    看看飲至蓮漏已沉、窗月倒影之際,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