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回 西門慶露陽驚愛月 李瓶兒睹物哭官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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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使性兒,彼此互相揭調。

    十四日,贲四同薛姑子催讨,将經卷挑将米,一千五百卷都完了。

    李瓶兒又與了一吊錢買紙馬香燭。

    十五日同陳敬濟早往嶽廟裡進香紙,把經看着都散施盡了,走來回李瓶兒話。

    喬大戶家,一日一遍使孔嫂兒來看,又舉薦了一個看小兒的鮑太醫來看,說道:“這個變成天吊客忤,治不得了。

    ” 白與了他五錢銀子,打發去了。

    灌下藥去也不受,還吐出了。

    隻是把眼合着,口中咬的牙格支支響。

    李瓶兒通衣不解帶,晝夜抱在懷中,眼淚不幹的隻是哭。

    西門慶也不往那裡去,每日衙門中來家,就進來看孩兒。

     那時正值八月下旬天氣,李瓶兒守着官哥兒睡在床上,桌上點着銀燈,丫鬟養娘都睡熟了。

    觑着滿窗月色,更漏沉沉,果然愁腸萬結,離思千端。

    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悶來愁腸瞌睡多。

    但見:銀河耿耿,玉漏迢迢。

    穿窗皓月耿寒光,透戶涼風吹夜氣。

    樵樓禁鼓,一更未盡一更敲;别院寒砧,千搗将殘千搗起。

    畫檐前叮當鐵馬,敲碎思婦情懷;銀台上閃爍燈光,偏照佳人長歎。

    一心隻想孩兒好,誰料愁來睡夢多。

     當下,李瓶兒卧在床上,似睡不睡,夢見花子虛從前門外來,身穿白衣,恰似活時一般。

    見了李瓶兒,厲聲罵道:“潑賊淫婦,你如何抵盜我财物與西門慶?如今我告你去也。

    ” 被李瓶兒一手扯住他衣袖,央及道:“好哥哥,你饒恕我則個!” 花子虛一頓,撒手驚覺,卻是南柯一夢。

    醒來,手裡扯着卻是官哥兒的衣衫袖子。

    連哕了幾口道:“怪哉!怪哉!” 聽一聽更鼓,正打三更三點。

    李瓶兒唬的渾身冷汗,毛發皆豎。

     到次日,西門慶進房來,就把夢中之事告訴一遍。

    西門慶道:“知道他死到那裡去了!此是你夢想舊境。

    隻把心來放正着,休要理他。

    如今我使小厮拿轎子接了吳銀兒來,與你做個伴兒。

    再把老馮叫來伏侍兩日。

    ” 玳安打院裡接了吳銀兒來。

    那消到日西時分,那官哥兒在奶子懷裡隻搐氣兒了。

    慌的奶子叫李瓶兒:“娘,你來看哥哥,這黑眼睛珠兒隻往上翻,口裡氣兒隻有出來的,沒有進去的。

    ” 這李瓶兒走來抱到懷中,一面哭起來,叫丫頭:“快請你爹去!你說孩子待斷氣也。

    ” 可可常峙節又走來說話,告訴房子兒尋下了,門面兩間,二層,大小四間,隻要三十五兩銀子。

    西門慶聽見後邊官哥兒重了,就打發常峙節起身,說:“我不送你罷,改日我使人拿銀子和你看去。

    ” 急急走到李瓶兒房中。

    月娘衆人都在房裡瞧着,那孩子在他娘懷裡一口口搐氣兒。

    西門慶不忍看他,走到明間椅子上坐着,隻長籲短歎。

    那消半盞茶時,官哥兒嗚呼哀哉,斷氣身亡。

    時八月廿三日申時也,隻活了一年零兩個月。

    合家大小放聲号哭。

    那李瓶兒撾耳撓腮,一頭撞在地下,哭的昏過去。

    半日方才蘇省,摟着他大放聲哭叫道:“我的沒救星兒,心疼殺我了!甯可我同你一答兒裡死了罷,我也不久活在世上了。

    我的抛閃殺人的心肝,撇的我好苦也!” 那奶子如意兒和迎春在旁,哭的言不得,動不得。

    西門慶即令小厮收拾前廳西廂房幹淨,放下兩條寬凳,要把孩子連枕席被褥擡出去那裡挺放。

    那李瓶兒倘在孩兒身上,兩手摟抱着,那裡肯放!口口聲聲直叫:“沒救星的冤家!嬌嬌的兒!生揭了我的心肝去了!撇的我枉費辛苦,幹生受一場,再不得見你了,我的心肝!……” 月娘衆人哭了一回,在旁勸他不住。

    西門慶走來,見他把臉抓破了,滾的寶髻蓬松,烏雲散亂,便道:“你看蠻的!他既然不是你我的兒女,幹養活他一場,他短命死了,哭兩聲丢開罷了,如何隻顧哭了去!又哭不活他,你的身子也要緊。

    如今擡出去,好叫小厮請陰陽來看。

    ──這是甚麼時候?” 月娘道:“這個也有申時前後。

    ” 玉樓道:“我頭裡怎麼說來?他管情還等他這個時候才去。

    ──原是申時生,還是申時死。

    日子又相同,都是二十三日,隻是月分差些。

    圓圓的一年零兩個月。

    ” 李瓶兒見小厮每伺候兩旁要擡他,又哭了,說道:“慌擡他出去怎麼的?大媽媽,你伸手摸摸,他身上還熱哩!” 叫了一聲:“我的兒[口樂]!你教我怎生割舍的你去?坑得我好苦也!……” 一頭又撞倒在地下,哭了一回。

    衆小厮才把官哥兒擡出,停在西廂房内。

     月娘向西門慶計較:“還對親家那裡并他師父廟裡說聲去。

    ” 西門慶道,“他師父廟裡,明早去罷。

    ” 一面使玳安往喬大戶家說了,一面使人請了徐陰陽來批書。

    又拿出十兩銀子與贲四,教他快擡了一付平頭杉闆,令匠人随即攢造了一具小棺椁兒,就要入殓。

    喬宅那裡一聞來報,喬大戶娘子随即坐轎子來,進門就哭。

    月娘衆人又陪着大哭了一場,告訴前事一遍。

    不一時,陰陽徐先生來到,看了,說道:“哥兒還是正申時永逝。

    ” 月娘吩咐出來,教與他看看黑書。

    徐先生将陰陽秘書瞧了一回,說道:“哥兒生于政和丙申六月廿三日申時,卒于政和丁酉八月廿三日申時。

    月令丁酉,日幹壬子,犯天地重喪,本家要忌:忌哭聲。

    親人不忌。

    入殓之時,蛇、龍、鼠、兔四生人,避之則吉。

    又黑書上雲:壬子日死者,上應寶瓶宮,下臨齊地。

    他前生曾在兖州蔡家作男子,曾倚力奪人财物,吃酒落魄,不敬天地六親,橫事牽連,遭氣寒之疾,久卧床席,穢污而亡。

    今生為小兒,亦患風痫之疾。

    十日前被六畜驚去魂魄,又犯土司太歲,先亡攝去魂魄,托生往鄭州王家為男子,後作千戶,壽六十八歲而終。

    ” 須臾,徐先生看了黑書,請問老爹,明日出去或埋或化,西門慶道:“明日如何出得!擱三日,念了經,到五日出去,墳上埋了罷。

    ” 徐先生道:“二十七日丙辰,合家本命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