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俞理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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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疑且怒,置不閱。

    揭曉日先拆爾卷,見黟縣人,問曰,此徽商耶?予曰,若是黟縣俞某,則今之通人也。

    副主考幡然曰,然則中矣。

    其實我兩人俱未見爾文,故欲一讀耳。

    會試薦未售,房考為刻其著述,所謂《癸巳類稿》也。

    鄉試正主考為湯文端金钊,會試房考為王菽原先生藻。

    ”查年譜,鄉試中式在道光元年辛巳,《筆記》誤作壬辰,又題名亦錯寫為俞廷燮。

    年譜引用自述一節,唯未錄《筆記》全文,其實上半亦甚有緻,如收在譜餘中正是很好資料也。

    《越缦堂日記補》辛集上鹹豐十一年六月二十日條下雲: “此東坡《志林》所謂杜默之豪,正京東學究飲私酒,食瘴死牛肉,醉飽後所發者也。

    ”又《愚儒莠書》末雲: “楊誠齋以教授狎官妓乃黥妓面以恥教授,《山房随筆》言,嶽陽教授陳诜與妓江柳狎,守孟之經杖柳,文其鬓以陳诜二字,押隸辰州。

    此均所謂虐無告也。

    ”以上所舉都是好例,義正而詞亦嚴,卻又情理湛足,如以绮語作譬喻,正可雲懔若冰霜而複豔如桃李也。

    《存稿》十四中有酷儒,愚儒,談玄,誇誕,曠達,悖儒等莠書六篇,對于古人種種荒謬處加以指摘,很有意思。

    其論《酷儒莠書》末雲: “嗚呼,男兒以忠義自責則可耳,婦女貞烈,豈是男子榮耀也。

    ”《書舊唐書輿服志後》末雲: “古言終身不改,言身則男女同也。

    七事出妻,乃七改矣,妻死再娶,乃八改矣。

    男子理義無涯涘,而深文以罔婦人,是無恥之論也。

    ”《貞女說》末雲: “古有丁男丁女,裹足則失丁女,陰弱則兩儀不完。

    又出古舞屣賤服,女賤則男賤。

    ”《存稿》十四《家妓官妓舊事》中雲: “《通鑒綱目》有書法發明等書,《續綱目》又有發明廣義等雜于事實之中,卑情谄态,甚可厭惡。

    《容齋五筆》雲,楊願佞秦桧,桧食間噴嚏失笑,願倉卒間亦随之噴嚏失笑。

    此等書頗似之。

    又嘗戲謂之白席。

    《老學庵筆記》雲,北方有白席,鄙俚可笑。

    韓魏公赴一姻家禮席,偶取盤中荔支欲啗之,白席遽唱言,資政吃荔支,請衆客同吃荔支。

    魏公憎其喋喋,因置不複取,白席又唱言,資政惡發也,卻請衆客放下荔支。

    魏公亦為之一笑。

    ”孔子曰,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

    此種白席的書我也覺得甚可厭惡,俞君所說真先得我心,清朝三賢我亦都敬重,若問其次序,則我不能不先俞而後黃戴矣。

    我們生于二十世紀的中華民國,得自由接受性心理的知識,才能稍稍有所理解,而人既無多,話亦難說,婦人問題的究極仍屬于危險思想,為老頭子與其兒子們所不悅,故至于今終未見有好文章也。

    俞君生嘉道時而能直言如此,不得不說是智勇之士,而今人之虛弱無力乃更顯然無可逃遁矣。

    論理,我們現在對于男女問題應該有更深切的了解,可以發出更精到的議論來了,可是事實上還隻能看到癸巳二稿的文章,而且還覺得很新很大膽,中國的情形是否真如幼稚的樂天家所想是“進化”着,向着天堂往前走,殊不能無疑。

    不過一定說是道光時代比現在好那自然也未必,俞理初固一人,王菽原阮雲台也并不多。

    據年譜末引姚仲實著《見聞偶筆》一則雲: “黟縣俞理初正燮應禮部試,總裁為歙曹文正公振镛,儀征阮文達公元。

    文達夙慕先生名,必欲得之,每遇三場五策詳贍者必以為理初也,及榜發不見名,遍搜落卷中亦不得,甚訝之。

    文正徐取一卷曰,此殆君所謂佳士乎,吾平生最惡此瑣瑣者,已擯之矣。

    撤彌封驗之,果然。

    ”姚仲實為民國初年人,唯系安徽世家,所述當有所本,且以情理推之亦正不錯。

    清季相傳有做官六字口訣曰:多磕頭,少說話。

    據雲即此曹振镛所授也,有此見識,其為文正公也固宜,其擯斥俞理初亦正是當然耳。

    講俞君的故事而有此趣事作結,亦殊相稱,與上文戴齊二君所記似更有照應得法之妙也。

     二十五年十二月八日,在北平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