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自然、溝通和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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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交相作用的行動者的各種不同的動作确立一個互相參照的體系的話,這些意義就能成為調節後果的手段。

    如果我們還記得,這樣一個具有調節作用的方法能被轉移到另一個新的、以前沒有關聯的論域中的話,那麼,一個斑點可以指示一個解剖上的結構,水銀柱體積的變化可以指示一種氣壓的變化,因而意味着大概将會下雨,這個事實就沒有什麼奇怪的了。

    所以,在符号中所表達的意義可以産生一個巨大的不斷發展的數學體系這個事實,也沒有什麼可以奇怪的了。

    一個本質就是一個程序方法,它能夠和其他的程序方法結合起來,從而産生許多新的方法,引起對舊方法的修正,而且形成一個有系統、有秩序的整體&mdash&mdash這一切都無需涉及方法對任何特殊的一套具體存在物所作的任何應用,而且是完全從任何具體的、為這些方法或邏輯的共相所制約的後果中抽象出來的。

    從數學方面講來,它們和一位動物學家所處理的材料一樣,同樣是獨立的對象。

    把這個和機器,如一架自動收割機或一個電話系統對比一下,是有益處的。

    機器并不存在于經驗之前,也不是獨立于經驗之外,而是在人類經驗中演化着的。

    但是就現有的物理的和心理的過程而言,它們是客觀的、帶有強制性的;它們是達到後果的一般方法;它們是以前存在的物理存在物之間的交相作用。

    再者,從它們的效能上講,它們依賴于其他獨立的自然存在物。

    隻有當它們同限制和檢驗它們的活動的其他存在物結合起來被使用時,它們才産生後果。

    當機器達到了一定的發展階段時,工程師就可以無需再特别顧慮具體的使用和應用,而專心緻志地去創造新的機器、改造舊的機器。

    那就是說,發明家們是受現存機器的内在邏輯指導的,受對于機器各部分間彼此的關系以及它們對整個機器的關系的一緻性觀察所指導的。

    因此,一個發明可以從純數學的演算中産生出來。

    不過,機器仍然是一架機器,是為了調節涉及後果的交相作用而設計的一個工具。

     當機器的&ldquo概念&rdquo,它的意義,它在符号中所體現出來的本質,通過演繹而産生一些新機器的平面圖時,本質是富有成果的,因為它原先就是為了這樣一個目的而構建出來的。

    所以,它後來在追尋這個目的時、在取得這個所需求的後果時的成功或失敗,以及對成功和失敗的原因所進行的反省,為對相關的本質進行修正、擴充和改變提供了基礎。

    因此,它有它自己的成長過程,有它自己的後果。

    如果我們遵循能被經驗證實的事例的指導,那就會看到,數學上和道德上的本質都可以在思辨上具有後果,就像機器一樣,它們是為了以最少的浪費、最大的經濟和效能去達到一定後果而建造起來的。

     溝通既具有圓滿終結的性質,也具有工具的作用。

    它是建立合作、統治和秩序的一個手段。

    被分享的經驗是人類最大的善。

    在溝通中,如動物所特有的那種聯系和接觸的情況變成了能夠無限地理想化的愛慕,它們變成了自然界頂端的符号。

    &ldquo上帝就是愛&rdquo較之&ldquo神聖就是權力&rdquo,乃是一種更有價值的理想化。

    由于愛,至其極就帶來了光明和智慧,這個意義便和&ldquo神聖就是真理&rdquo同樣有價值了。

    一個人參與另一個人的快樂、憂愁、情操和目的時所表現出來的各種不同階段,乃是由共同占有的對象的廣度和深度而區别開來的,從一種臨時的關心走向連續不斷的理解和忠誠。

    當一位心理學家,如貝恩(Bain),把一些&ldquo柔和的情緒&rdquo歸結為觸覺時,他指出的是一個自然的生理基礎。

    但是,他卻沒有把機體的接觸和其生命機能與類化和富有成果的聯合聯系起來,而且(尤其重要的)沒有留意到生物機能所發生的轉變:當這個機能的後果被注意到時,它就變成了一個客觀意義,成了自然生理事件的本質。

     如果說科學的語言在機能上具有工具的作用,那麼,它也能變成人們所享受的對象。

    大體講來,人類的曆史顯示出:思維,由于它是抽象的、遙遠的、專門的,所以是一件繁重的工作。

    或者至少說,由于社會環境的影響,達到這樣的思維其過程對于大多數人來說是痛苦的。

    從這種活動及其對象的重要性來看,當它變成一種内在的樂趣時,就是一個無價的收獲。

    如果哲學的讨論沒有它本身固有的誘惑力,很少有人會去從事哲學思考。

    然而,這種活動所具有的這種使人感到滿意的狀況不足以用來界定科學或哲學,科學或哲學的定義乃是來自題材的結構和機能。

    如果說知識作為理智活動所産生的果實本身就是一個終結(目的),那麼,這就是說,它對某些人來說,是美感上和道德上真的東西,但這絲毫也沒有論及知識的結構,而且也不能推論說,它的對象并不具有工具作用。

    這些問題,隻有通過對有關事物的考察才能得到解決。

    無所偏袒的、沒有個人利害關系的思維活動,根據經過詳細研究過的、實證的和相關的意義而進行的讨論,乃是一種精緻的技藝。

    但是,它還隻是相對少數人而言的技藝。

    文學、詩詞、歌賦、戲劇、小說、曆史、傳記,以及參與被時間神化了的飽含着分享它的數不清的民衆所賦予的含義的禮節儀式等等,也是溝通的不同方式,它們不是協助和合作活動所産生的直接具有工具作用的後果,對大多數人講來,它們就是目的。

    在上述這些方面,溝通既是具有工具性的,也是最後的。

    當人們由于相互溝通而有可能共同參與在這種情境之中時,他們自身就不會始終不變,未來也不會一成不變。

    跟随而來的結果可以是好的,也可以是壞的,但它們總是在那裡的。

    智慧的作用并不是由于直接經驗的内在價值而去否認因果事實。

    它把這種直接使人滿意的對象變成最為豐富的對象。

     阿諾德(MathewArnold)曾經說過,詩是對生活的批評。

    這句話在一些具有強烈美感傾向的人聽來很刺耳,它似乎給予詩一種道德上的和工具上的性能。

    但是,詩雖然不是一種有意的對生活的批評,但在實際上它确是這樣,而且一切技藝都是這樣。

    因為技藝把那些享受和欣賞的标準固定下來了,而這些标準又是對其他事物進行比較的依據:它選擇未來希求的對象,它刺激人們的努力。

    對于某些想在其中尋求直接的或美感上的價值的對象的人來說,情況是這樣;對于集體性的人來說,情況也是如此。

    在一個社群中所流行的、為社群提供主要的享受對象的文學、詩歌、儀式、娛樂和消遣等藝術的水平和風格,對于當時這個社群的思想和行為的方向相比其他的任何方面都起着較大的決定作用。

    它們提供了據以判斷、考慮和批評生活的意義。

    從一個外在的旁觀者看來,它們為對社群生活進行批評性的評價提供了材料。

     互相溝通具有獨特的工具性和終極性。

    它是具有工具性的,因為它使我們從沉重的事務壓力之下解放出來,使我們能夠生活在一個有意義的事物世界之中。

    它是終極的,因為它可以作為一個社群中珍貴的對象和技藝來被人們分享,由于這樣的分享,對社群來說,意義就被充實、加深和鞏固了。

    由于這種特有的中介性和終極性,互相溝通及其宜人的對象最終成為值得敬畏、欽佩和忠實地欣賞的對象了。

    它們是值得成為一種手段的,因為它們是使生活具有豐富而多彩的意義的唯一手段。

    它們是值得成為一種終結(目的)的,因為在這樣的終結(目的)中,人類脫離了他們直接孤單的狀況,得到提升,而參與到一種意義交流之中。

    在這裡,和在許多其他的事物中一樣,最大的缺點在于把工具性的功能和終極性的功能分隔開來。

    理智是片面的、專門的,因為互相溝通和共同參與受到了限制,是宗派性的、區域性的,局限于階級、黨派和職業團體。

    根據同樣的特征,對于某些人講來,我們對目的的享受是奢侈的、腐化的;對于另一些人講來,是粗俗的和平常的。

    從自由和充分溝通的生活中脫離出來,就是使這兩方面都不能充分掌握經驗中事物的意義。

    當溝通的工具性和終極性的功能共同在經驗中活動着的時候,便有了作為共同生活的方法和結果的理智,而且産生了值得付出愛慕、景仰和忠誠的社會。

    [4] *** [1]博厄斯:《初民的心理》(TheMindofPrimitiveMan),第98頁。

     [2]馬克斯·邁耶(MaxMeyer):《别人的心理》(ThePsychologyoftheOtherOne),1922年,第195頁。

    這是行為主義心理學的一種陳述,但它未曾引起它内在地所應引起的注意。

     [3]在這方面,實際的法律傾向(雖不總是成為一種理論公式)要比流行在哲學家中的觀點有更進一步的發展。

    不妨比較一下關于錯覺在何處或關于過去經驗的處所何在,或關于未實現的可能性在何處存在等問題的讨論情況。

    有些作者,雖然也否認心是有空間性的,但又滿意于把它們置于心靈之内。

    然後,由于他們明白,安置這些事情的心靈存在物本身也是一個現有的特殊存在物,因而他們感覺到需要把一個&ldquo意蘊&rdquo或意義安置在心靈狀态的皮囊之内。

     [4]在我寫完上面一段以後,我發現了在奧格登(Ogden)和理查茲(Richards)的《意義之意義》(TheMeaningofMeaning)一書中,馬利諾夫斯基(Malinowski)講的一段話:&ldquo一個字在指一件重要的用具時,是在行動中被運用的,而不是對它的本質作什麼解釋或對它的特性作什麼反省;但隻是使它呈現出來,交給這個說話的人,或者指導别人怎樣正确地使用它。

    事物的意義是由它的實際用處的經驗而不是由理智的冥思構成的&hellip&hellip對于一個土著來說,一個字的意思是指它所代表的這個事物所具有的一種固有的用處,正如一個器具,當它能夠被使用時就具有意指;而當手頭沒有主動的經驗時,它無所意指。

    同樣,一個動詞,一個代表動作的詞兒,由于主動地參與在這個行動中而獲得其意義。

    當一個字能産生一種行動時,它就是被使用着的,而不是描述一個動作,更不是翻譯思想。

    &rdquo(第448&mdash449頁)。

    語言首先是一種行動的樣式,使用它是為了影響與這個發言者有關的他者的行為。

    關于語言,我不知道還有什麼陳述能夠以同樣明晰和欣賞的态度,把這個事實的力量揭示出來。

    正如他所說,&ldquo當我寫這些字時,我在這時使用語言的方式,一本書、一篇手稿或一幅碑刻的作者使用語言的方式,乃是語言的一種很不自然的、派生出來的功能。

    在其原始的使用中,語言的功能乃是人類協調活動的一種聯系物,乃是一種人類的行為。

    &rdquo(第474頁)他指出:要懂得野蠻人的語言意義,我們就必須能夠回複到當時整個的社會關聯中,隻有在這種社會關聯的背景中,意義才能被提供。

    當他列舉在行動中的言語以及叙述的和儀式上的語言時,他指出在這些語言中貫穿着同樣的原則。

    &ldquo當一群聽衆談論或讨論着某些事件時,在那時候首先要有由這些人所具有的社交上的、理智上的和情緒上的個别态度形成的情境。

    在這個情境之内,叙述由于文字所引起的情緒上的共鳴而産生了新的聯結和情操。

    在每一事例中,叙述的語言基本上是一種社會行動的樣式,而不是單純思想的反映。

    &rdquo(第475頁)然後便&ldquo在不受拘束的、無目的的社交中&rdquo使用語言。

    &ldquo對單純社交中的語言的讨論,能使我們理解人性植根于社會性之中。

    衆所周知,在所有的人中,都有這樣一種結合在一起而彼此結伴的傾向&hellip&hellip沉默寡言不僅意味着不友好的态度,而且直接就是一種壞品德。

    打破沉默,言語交流,是建立友誼聯系的第一步行動。

    &rdquo(第476&mdash477頁)在這裡,言語既有使人安心的工具作用,同時也具有成為一個整體中的成員所帶來的圓滿之善。

    因此,彼此溝通不僅是達到共同終結(目的)的一個手段,而且是一種社交的感覺、現實化的交往。

    馬利諾夫斯基下結論說:&ldquo語言很少受思維的影響,但是,相反的,思維由于不得不從行動中借用它的工具&mdash&mdash語言,從而受到它很大的影響。

    &rdquo對于哲學家們來講,沒有比馬利諾夫斯基博士曾經寫過的這個結論更為重要的東西,值得去傾聽了。

    總括起來,我們能夠說:&ldquo一切人類語言普遍所具有的、根本的文法範疇,隻有在涉及初民的實用主義世界觀時,才是能夠理解的;而且通過語言的使用,野蠻的、原始的範疇必然對後人的哲學産生深刻的影響。

    &rdquo(第498頁)他進一步指出它在構成實質的範疇(名詞)、圍繞着對象這個中心而活動的行動範疇(動詞),以及空間關系&mdash&mdash前置詞方面所産生的影響。

    而且在結尾處,他提出了一個明顯的警告,反對&ldquo舊的實在論的謬誤,即認為一個字能證實或者包含它的意義的真實性。

    由于根基被移置到了不适當的地方,意義變成了實體而成為想象中的實在,因而具有了一種本身所特有的固定性。

    因為既然早期的經驗證實了在原始實質的範疇以内所發現的任何東西是具有一種實體性的存在,而且後來語言上的變動又在那兒加入了這樣一些語根,如&lsquo行動&rsquo、&lsquo靜止&rsquo、&lsquo運動&rsquo等等,明顯的推論就是:這些抽象的實在或觀念生活在自身的世界之中&rdquo。

    (第509頁)在這裡,我們便找到了古典哲學中把本質實體化的根源;在本書中被描述為:這是由于把事物的意義從它們在人類交互作用中的具體關聯中隔離開來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