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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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詩人 詩人的何馬,想到大世界去聽滴笃班去,心裡在作打算。

    &ldquo或者我将我的名片拿出去,守門的人可以不要我的門票。

    &rdquo他想。

    因為他的名片右角上,有&ldquo末世詩人&rdquo的四個小字,左角邊有《地獄》《新生》《伊利亞拉》的著者的一行履曆寫在那裡。

    &ldquo不好不好,守門的那些俗物,若被他們知道了我去逛大世界,恐怕要看穿我的沒有腎髒病,還是去想法子,叫老馬去想法子弄幾個錢來,買一張門票進去的好。

    &rdquo他住的三江裡的高樓外,散布着暮春午後的陽光和幹燥的空氣。

    天色實在在挑逗他的心情,要他出去走走,去得些煙世披利純來做詩。

     &ldquo&mdash&mdash嗯嗯,煙世披利純!&rdquo &ldquo&mdash&mdash噢噢,煙世披利純呀!&rdquo 這樣的用了很好聽的節調,輕輕地唱着哼着,他一邊搖着頭,一邊就摸下二層樓去。

    走下了扶梯,到扶梯跟前二層樓的亭子間門口,他就立住了。

     也是用了很緩慢的節奏,向關在那裡的亭子間的房門,笃洛笃洛笃的敲了幾下,他伏下身體,向鑰匙眼裡,很幽很幽的送了幾句話進去。

     &ldquo喂!老馬,詩人又來和你商量了!你能夠想法子再去弄兩塊錢來不能?&rdquo 老馬在房裡吃了一驚,急忙開了眼睛,丢下了手裡的讀本,輕輕的走向房門口來,也伏倒了身體,舉起嘴巴,很幽的向鑰匙眼裡說: &ldquo老何,喂,你這樣的化錢,怕要被她看穿,何以這一位何大人會天天要錢化?老何,你還是在房裡坐着做首把詩罷!回頭不要把我們這一個無錢飲食宿泊處都弄糟。

    &rdquo 說着,他把幾根鼠須動了一動!兩隻眉毛也彎了下來,活象寺院裡埋葬死屍的園丁。

     &ldquo喂,老馬,你再救詩人一回急,再去向她撒一個謊,想想法子看罷!我隻教再得一點煙世披利純,這一首《沉魚落雁》就可以完工,就好出書賣錢了,喂,老馬! 請你再救一回詩人, 再讓我得些煙世披利純, 《沉魚落雁》,大功将成, 那時候,你我和她&mdash&mdash我那可愛的房主人&mdash&mdash 就可以去大吃一頓! 唉唉,大吃一頓!&rdquo 何詩人在鑰匙眼裡,輕輕的,慢慢的,用了節奏,念完這幾句即時口占的詩之後,手又向房門上按着拍子笃洛笃洛的敲了幾下。

     房門裡的老馬,更彎了腰,皺了眉頭,用手向頭上的亂發搔了幾搔。

    兩人各彎着腰,隔着一重門,向鑰匙眼默默的立了好久。

    終究還是老馬硬不過詩人,隻好把房門輕輕地開了。

    詩人見了老馬的那種悒郁懊惱,歪得同豬臉嘴一樣的臉色,也就立刻皺起眉來,裝了一副憂郁的形容來陪他。

    一邊慢慢的走進房去,一邊詩人就舉起一隻右手,按上心頭,輕輕的自對自的說:&ldquo唉唉,這腎髒病,這腎髒病,我怕就要死了,在死之前了。

    &rdquo看過去,詩人的面貌,真象約翰生博士的畫像。

    因為詩人也是和約翰生博士一樣,長得很肥很胖,實在是沒有什麼旁的病好說,所以隻說有腎髒病;而前幾天他又看見了鮑司惠而著的那本《約翰生大傳》,并這一本傳上面的一張約翰生博士的畫像。

    他費了許多苦心,對鏡子模學了許久約翰生在畫像上的憂郁的樣子,今天終于被他學象了。

     詩人的朋友老馬,馬得烈,飽吃了五六碗午飯,剛在亭子間裡翻譯一首法文小學讀本上的詩。

     球兒飛上天,球兒掉下地, 馬利跑過來,馬利跑過去, 球兒球兒不肯飛,馬利不喜歡&hellip&hellip &hellip&hellip&hellip&hellip 翻到這裡,他就昏昏的坐在那裡睡着了,被詩人笃洛笃洛笃的一來,倒吃了一驚,所以他的臉色,是十分不願意的樣子。

    但是和詩人硬了一陣,終覺得硬不過去,隻好開門讓詩人進來,他自己也隻好挺了挺身子,走下樓去辦交涉去。

     樓底下,是房主人一位四十來歲的風騷太太的睡房;她男人在漢口做茶葉生意,頗有一點積貯;馬得烈走到了房東太太的跟前,房東太太才從床上坐了起來,手裡還拿着那本詩人何馬獻給她的《伊利亞拉》,已經在身底下壓得皺痕很多,象一隻油炸馄饨了。

     馬得烈把口角邊的鼠須和眉毛同時動了一動,勉強裝着微笑,對立在他眼底下的房東太太說: &ldquo好家夥,你還在這裡念我們大人的這首獻詩?大人正想出去和你走走,得點新的煙世披利純哩!&rdquo 房東太太向上舉起頭來&mdash&mdash因為她生得很矮小,而馬得烈卻身材很高大,兩人并立起來,要差七八寸的樣子&mdash&mdash喜歡得同小孩子似的叫着說: &ldquo哈哈哈哈,真的嗎?&mdash&mdash你們大人真好,要是誰嫁了你們的大人,這一個人才算有福氣哩!詩又那麼會做,外國又去過,還做過詩文專修大學的校長!啊啊,可惜,可惜我今天不能和你們出去,因為那隻小豬還沒有閹好,午後那個阄豬的老頭兒還要來哩!&rdquo 這位房東太太最喜歡養小豬。

    她的愛豬,同愛詩人一樣,侍候得非常周到,今天早晨她特地跑了十幾裡路,去江灣請了一位閹豬匠來,閹豬匠答應她午後來閹,所以她懊惱得很,恨這一次不能和詩人一道出去散步。

     馬得烈被她那麼一說,覺得也沒有什麼話講,所以隻搔了一搔頭,向窗外的陽光瞥了一眼,含糊地咕噜着: &ldquo啊啊,你看窗外的春光多麼可愛呀!&hellip&hellip大人&hellip&hellip大人說,可惜,可惜他那張彙票還沒有好拿&hellip&hellip&rdquo 原來馬得烈和何馬,是剛回國的留學生,是一對失業的詩人。

    他們打聽了這一家房東女人的愛慕詩人,才扮作了主從兩個,到此地來租房子住的。

    何馬已經出了許多詩集了,并且年紀也輕一點,相貌也好一點,所以就當作主人,馬得烈還正在翻譯一本詩集,沒有翻好,所以隻好當作仆人,在房東太太跟前,隻是大人大人的稱何馬,好示一點威勢。

    一面在背後更向她吹了許多大話,說他&mdash&mdash何大人&mdash&mdash是一位中國頂大的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