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夔的詞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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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變當時的現實。

    他的《揚州慢》、《凄涼犯》各詞,雖然對現實有一定程度的反映,但所反映的不是當時社會現實的主流;它的絕大部分隻是用洗煉的語言、低沉的聲調來寫他冷僻幽獨的個人心情: 高樹晚蟬,說西風消息。

    (《惜紅衣》) 西窗又吹暗雨,為誰頻斷續,相和砧杵。

    (《齊天樂》) 這是他被傳誦的名句,也就是代表他的作品風格和生活心情的名句。

     宋室南渡的時候,北方貴族官僚避亂到江南的,大都沒有勞動謀生的能力,在仕途上沒出路的,便以“道人”“雅士”的态度寄生遊食;他們的遭遇和生活很近似于南北朝時代的南渡士流;顔之推《家訓》所斥責的不事生産、不懂吏治的遊惰文人,正是南宋江湖遊士的前身。

    白石《自述》:範成大稱贊他“翰墨人品皆似晉、宋之雅士”,恰可說明這點。

    在他們隊伍裡雖然也偶有些人敢于揭發現實的醜惡,使權貴們視為“口吻可畏”,但“道人”“雅士”的姜白石卻不屬于這一流。

    這種逃避現實的态度表現在文學上,自然隻會寫“晉宋雅士”那套放懷山水、怡情歌酒的作品。

    宋詞在從蘇轼到辛棄疾這一階段中,出現了許多正視現實的作家,把詞從溫、韋的末流頹風裡,從脂粉氣和笙箫細響中,提向有陽光有鞺鞳笳鼓聲的境界。

    但是到了白石,又逐漸走向下坡,變成為西風殘蟬、暗雨冷蛩的氣息。

    由于這個文學傾向的發展,也由于南宋末年士氣的頹落,到了王沂孫、張炎諸人的作品裡,便隻有像螢火、孤雁那樣的光焰和聲調,白石這一派詞也就自然走向沒落之途了(王有詠螢詞,張有孤雁詞)。

     末了,談談白石詞的樂律: 白石不但是詩家、詞家、書法家,又是南宋著名的音樂家。

    我們研究他的詞,不可不注意它的音樂性。

    因為在南宋詞裡,音樂性是他的詞的特征之一。

     白石集裡今存有十七首自注工尺旁譜的詞,這是七八百年前流傳下來的唯一的宋代詞樂文獻,它在我國音樂史上有重大的價值。

    我們要研究他的詞樂,須先了解他選調制腔的幾種方法: 一種是截取唐代法曲、大曲的一部分而成的,像他的《霓裳中序第一》,就是截取法曲商調《霓裳》的中序第一段; 一種是取各宮調之律,合成一隻宮商相犯的曲子,叫做“犯調”,像《凄涼犯》; 一種是從當時樂工演奏的曲子裡譯出譜來,像《醉吟商小品》,是他從金陵琵琶工求得品弦法譯成的; 一種是改變舊譜的聲韻來制新腔,像平韻《滿江紅》,是因為舊調押仄韻不協律,故改作平韻。

    《征招》是因為北宋大晟府的舊曲音節駁雜,故用正宮《齊天樂》足成新曲; 一種是他人作譜他來填詞的,像《玉梅令》本範成大家所制。

     以上五種方法,都是先有譜而後有詞的;其另一種則是白石自己創制新譜,是先成文辭而後制譜的,就是他詞集裡的“自度曲”、“自制曲”。

    他在自制曲《長亭怨慢》小序裡說: 予頗喜自制曲,初率意為長短句,然後協以律,故前後阕多不同。

     他的“自制曲”、“自度曲”二卷,共有《揚州慢》、《長亭怨慢》、《淡黃柳》、《石湖仙》等十二首,都是他自制的新腔。

    他說“初率意為長短句”、“前後阕多不同”,可見他這些詞是以内容情感為主,和其他詞人依調死填,因樂造文,因文造情者不同。

    所以我們讀他的詞,大都舒卷自如,如所欲言,沒有受音樂牽制的痕迹;像前文引過的《長亭怨慢》上片: 閱人多矣,誰得似長亭樹;樹若有情時,不會得青青如此! 同詞過變: 日暮。

    望高城不見,隻見亂山無數。

    韋郎去也,怎忘得玉環分付:“第一是早早歸來,怕紅萼無人為主!” 在這短短的幾行裡,就用了許多虛字和領頭短句,像“矣”、“若”、“也”和“隻見”、“誰得似”、“不會得”、“怎忘得”、“第一是”等,這也是他和按譜填詞者不同之處,所以能做到婉轉相生的地步。

     這裡牽涉到一個問題:白石這類先“率意為長短句”的詞,是否也嚴辨文字的四聲和陰陽上去?換句話說,就是他的詞的音樂聲調和文字聲調的契合程度究竟怎樣?我們知道,從溫庭筠到柳永、周邦彥諸人填詞,已逐漸嚴分字聲。

    白石是精于樂律的作家,他究竟怎樣對待詞裡字聲的問題呢? 我們看他的《滿江紅》小序: 《滿江紅》舊調用仄韻,多不協律,如末句雲“無心撲”三字,歌者将“心”字融入去聲,方諧音律。

    予欲以平韻為之,久不能成。

    …… 後來他把它改押平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