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假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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務終于想起來了:在勞鹿莊分手後的第二天,麻子曾給他往學校裡打過電話,告訴過他在善福寺發生的殺人事件以及她在蕪藏寺旁邊的坡路上遇到的情況。

    她還膽怯地說當時遇到的那個男人說不定就是殺人兇手。

     但是各務卻說:“哪能呢?”結果就一笑了之了。

    他從報紙上知道了該事件,不過他單憑常識就簡單地認為這種偶然的情況太少了。

    另外他還覺得不管怎麼說也可以事不關己、高高挂起。

    也許正是出于以上這種心理,他才對此付諸一笑就過去了。

     他就此把那件事忘得無影無蹤了。

     麻子直起身來,用認真的眼神注視着他。

     “我還是認為那個人與本案是有關的。

    ” “你怎麼又……,” “有人正在打那個孩子的主意。

    ” “什麼?” 麻子将手提包挪到跟前,從裡面将一份疊好的報紙取出來然後打開了。

    這是她家訂的《日本新報》的10月9日即三天前的晚報。

     小學生遭襲擊——習劍歸來的路上 各務盯着麻子用手指着的标題下面的一段消息讀了起來。

    内容寫的是——9日早晨7點50分左右,一個小學三年級的學生在習劍歸來的路上,途經練馬區關町富士見池旁邊時被一個二十五六歲、頭戴鴨舌帽、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鏡的高個子歹徒帶進了一片小樹林裡。

    歹徒正欲施暴,正巧碰到一名正在巡邏的警察從池子旁邊路過,歹徒丢下孩子後慌忙逃跑了。

     “——K君驚恐地說:‘這個人我從來沒見過,當時我想他要殺我了。

    ’今年夏天曾在該現場附近發生過流氓襲擊單身行走的女性的事件。

    石神井警察署姑且将此作為一起精神病患者的犯罪案件,現正在着力進行搜查……” “這裡所說的那個K君,就是那天早晨我遇到的那個小孩。

    我讀了這則消息後,覺得很蹊跷,就到了所說的那個習劍場上打聽了一下。

    果然從善福寺公園經過蕪藏寺旁邊去訓練場的,是一個姓久藤的小男孩。

    并且,我還聽說,自從私人銀行家兇殺案發生後,好像警察向那個孩子打聽過各種各樣的問題。

    ” “然後呢?”各務盡量用平靜的語調催促道。

     “他和我一樣目擊到一個男人從院子裡跳了出來。

    不,應該說,那個孩子離那人更近,看得更清楚一些。

    我所以說讀到這則消息覺得蹊跷,是因為我想那個人可能就是殺人犯,他是不是想把那個孩子殺死來進行滅口呢?” “但是……報紙上寫着襲擊少年的是個二十五六歲的高個子男人,少年說從沒見過面。

    而你卻說過你見到的那個人年齡還要大一些,而且個頭兒也不太高。

    ” “嗯,上次我是這麼說過……但是也不敢斷定。

    就連那個孩子,記得也是否準确呢?……說不定用鴨舌帽和墨鏡打掩護……而且,就算是其他人,說不定和兇手是同夥的。

    ” “噢……不過,總之,若是那樣的話,警察聽了那個孩子的話,不是正在搜捕嗎?” “可是,這上面寫着他們認為是精神病患者的犯罪行為……” “這可能是因為與上一個事件的所轄警察署不同,所以開始作了這麼一個解釋。

    但是若有關系的話,當然馬上就會注意到的,因為警察比我們神經過敏得多。

    而且,為了利于搜查,有時也會在報紙上故意隐瞞一些詳細情況。

    ” “是嗎?” 麻子有一個習慣,因什麼事情感到害怕時,總愛把長長的上下睫毛擠在一起,頻繁地眨起眼睛,就像在發抖一樣。

     “我總是擔心得不得了。

    殺人事件才過去兩天就發生了這件事……” “什麼意思?” “如果事件剛發生後,警察詢問那個孩子時,他能詳細說出那個人的長相特征,且警察能予以理睬的話,就會提前采取什麼措施來保護這個孩子的吧。

    我想就是犯人也不會采取那麼危險的舉動……” “那麼你是不是認為那個孩子的話沒有得到警察的充分重視呢?” “不是嗎?” “嗯……” 各務把視線移向了夕陽西下的窗外。

     警察究竟在多大程度上相信小孩子的證詞呢?無論是在搜查犯罪分子階段,還是在審訊階段,這常常是一個争論的焦點問題。

    對于各務來說,這雖然是一個專業外的問題,不過他覺得近年來即使是年齡非常小的幼兒的證詞,作為證據而被采用的例子正在逐漸增加。

    二三年前,一輛送幼兒上學的班車軋死了一個剛從車上下來的小孩,最高法院隻是把當時在場的4歲和5歲的兩個小孩的證詞作為決定性的證據對汽車司機作出了有罪判決。

    這一消息,當時引起了很大的轟動。

    他印象中好像自此以後還有類似的情況。

    他還記得在某一殺人事件中一個僅僅2歲的幼兒作的證詞,曾被作為重要證據之一。

     話又說回來,這件事到底還得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的吧。

    即使是小學三年級學生,如果證詞含糊,當然其證據的分量就會降低。

    其結果,警察就不會考慮到作為目擊人的孩子的人身安全。

    這些情況也是可想而知的。

     “不過有這次的事件,警察也不會放任不管了吧?” “可能是吧。

    ” 麻子仍在盯着自己的指甲看。

    她那瘦削的臉頰,突然令各務想起小學時代的她來。

    平時她是一個不愛說話的很文靜的少女,但是偶爾一旦說出話來,就咄咄逼人,顯得非常厲害。

     “也許是我把事情光往壞處想了……不過,因為上面寫着今年夏天在富士見池出現過流氓事件,想不到連警察也簡單地認為是那類事件了。

    并且,罪犯和-山事件的那天早晨的那個人在年齡上也不相同,這樣的話,會不會被作為無關事件而被忽視掉呢?” “……” “另一方面,由于罪犯又一次被那個孩子看到了其長相,所以他會不會趁警察還沒把這兩個事件聯系起來之前,再次打算切實實行将孩子殺人滅口的計劃呢?” “嗯……” 各務不知不覺地又起雙手。

    起初他打算對麻子的擔心一笑了之,但不知不覺中也被她的認真勁兒給吸引住了。

    若是屬于好擔心的麻子的杞憂的話就算了,可是女人憑直感有時會産生意想不到的洞察力。

    他開始心跳起來,覺得這已不是一個抱着家醜不可外揚的态度就可以蒙混過去的問題了。

     麻子先擡起了頭,目光變得更加顧慮重重起來。

     “徹夫,如果,如果我親自出面,就那天早晨發生的事給警察提供證詞的話……我是個大人,警察是會相信我的吧。

    因為我還比較清楚地記着那個人的面部特征。

    怎樣的話,當那人值得懷疑時,把我的話和那個孩子的話結合起來,也許就會作出那人的畫像來。

    不管怎樣,那個孩子的安全肯定會得到保護的。

    “ “但是,那樣的話……” 那樣的話,就很有可能一切真相大白。

    正因為她是重要的目擊人,所以警察為了證實麻子的談話,就會詳細詢問其前後的行動吧。

    若把芳鹿莊那一夜的事實說出來的話——當然,麻子會請求他們不要把自己的秘密公開,但這秘密能被保守得住嗎?這事能瞞得住嗅覺敏感的記者嗎?……各務心裡非常悲觀地預測着。

    不僅如此,警察說不定還要要求他書面作證,問他那天早晨7點多走出芳鹿莊時是否也發現了一點兒什麼線索。

     那麼,兩人的關系一旦洩露出去,最後……這一事實很快将被視為共立電化與群馬醫科大相互勾結的證據。

    那樣的話,桂木也好,各務也好,都将失去各自的社會地位。

    到那時恐怕各務和麻子再也不會像這樣呆在一起了…… 麻子也深深地理解這一切。

     她又低下了頭。

    最終,她用嘶啞的聲音說: “我按你說的辦。

    我現在還什麼也沒決定,我想和你商量之後再……”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

     看到麻子的眼梢幾處又滾出了淚花,各務果斷地說: “觀望觀望再說吧。

    ” “可是萬一這期間那個孩子發生了什麼不測……” “十有八九沒必要擔心。

    我說過多次了,警察不會把想法全都寫在報紙上。

    他們有他們自己的主見——好吧,這個問題就交給我了。

    你什麼也不用擔心了。

    ” 的确,為了轉移麻子的苦惱,各務才下了如此的結論。

    但是,自己最終不還是打算家醜不可外揚嗎?——自責的利劍刺向了各務本人的胸膛。

     2 如果自己就這樣繼續保持沉默的話,那麼那個少年豈不就會被人給殺了嗎? 麻子雖然盡量克制自己,心想也許自己考慮的太多了,再這樣下去的話,自己就要變成神經病了,但是她又無法從中解脫出來。

    她漸漸被一種本能的恐懼感逼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在各務身邊的時候,她本打算把一切都交給他來處理,自己把這一切都忘掉。

    可是走出旅館上了出租車,隻有她一個人時,焦急與自責的心情比以前更厲害了。

    由于剛才與各務暗自呆在一起時太陶醉了,所以現在反而更使她倍受自責。

     無論如何,目擊者就是她本人。

    确切地掌握當時的情況和氣氛的,也隻有麻子一人。

    從中作出什麼判斷來,可以說仍然是麻子的義務。

    各務隻不過是間接聽到的,他把事情看得那麼簡單也許是不無道理的。

    而且,必須承認,他隻是個學者,也許是太脫俗了吧,不免具有不懂世故人情、處世慢慢悠悠的一面。

     萬一那個孩子有個三長兩短,能肯定說自己沒有責任嗎? 想到這裡,她就再也坐不住了,沖動得恨不能現在就讓出租車停下來,然後奔赴最近的派出所。

     然而,想着想着,眼前又浮現出各務和丈夫的面容來。

    這麼一來她又覺得自己受到了狠狠的一擊,然後又重重地落在了座位上。

     沿路兩旁的房屋在窗外一閃而過。

    學校及教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