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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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埃普斯遠遠站在田邊,一邊打着手勢一邊扮着鬼臉,一看就是又喝醉了。

    帕希一看到埃普斯這副下流無恥的樣子就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忍不住哭了起來。

    我悄聲讓帕希冷靜下來,就當沒看見,繼續幹活。

    誰料,埃普斯遠遠看到了我們竊竊私語的樣子,踉跄着沖了過來。

     “你跟帕希說啥了?”他罵罵咧咧地問道。

    我随口搪塞了一下,結果埃普斯更加憤怒了。

     “這兒什麼時候輪到你做主了啊?你這個該死的黑鬼!”他一邊狠毒地咒罵我一邊拽住了我的衣領,另一隻手伸進了兜裡,“我現在就把你的黑喉嚨割斷!我說到做到!”随即,他從兜裡掏出了一把小刀。

    他另一隻手一直死拽着我的衣領,所以沒辦法把折刀掰開,他試了幾次之後,準備用牙齒去咬住刀刃往外拔。

    眼看着他就要把折刀打開了,我知道現在必須要想辦法逃脫了,他在這種半醉的狀态下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

    我胸前的扣子都被他拽開了,所以我迅速轉身,從他面前跳開;他一直死拽着我的衣服,結果整件衣服都被他扯了下來,我就順勢逃了。

    我遠遠地跑開了,他跌跌撞撞地追趕我,不一會兒就要停下來喘口氣咒罵幾句,然後接着追。

    随後,他又是命令、又是哄騙地讓我到他跟前去,我自然不會上當,始終跟他保持着距離。

    我們就這樣繞着地裡跑了好幾圈。

    靠近一點的時候,他就猛然往前一沖,想要抓住我,我則輕輕松松地跳開幾步,讓他撲了個空。

    我當時并不害怕,而是覺得很好笑;我知道,等他自己清醒過來之後,也會覺得自己幹了件蠢事兒。

    後來我遠遠看到埃普斯太太站在籬笆邊上,看着我們主仆二人半激烈、半開玩笑地亂跑。

    于是,我瞅準了個機會從他邊上蹿了過去,直接跑到他太太邊上去了。

    埃普斯這才看見了太太,他停在那裡沒有過來追我了。

    我跟太太詳細講述了一下剛才發生的事,太太聽了之後特别憤怒,把他和帕希都罵了一頓;而他一直在地裡,過了一個多小時才走了過來。

    他走回來的時候酒已經醒得差不多了,于是裝出一副嚴肅的樣子,背着手,看上去一臉無辜。

     埃普斯太太一看到他,就開始劈頭蓋臉地罵他,然後責問他為什麼要割我的喉嚨。

    埃普斯居然擺出了一副吃驚的表情,一本正經地以所有聖人的名義發誓,說他那天根本就沒跟我說過一句話。

     “普萊特,你這滿嘴謊話的黑鬼!我沒跟你說過話,對不對?”他還厚顔無恥地質問我。

     在任何情況下,頂撞主人的後果都是很嚴重的,哪怕你所說的是事實。

    所以我沒有吱聲,隻是默默地站在一邊。

    随後,他走進了大宅,而我返回了地裡。

    這件事情後來再也沒人提起過。

     不久之後又發生了一件很危險的事,我一直小心翼翼隐瞞着的真實身份差點就暴露了。

    我從來不向任何人透露我的身份,因為我知道這是我逃離苦海的唯一和最後的希望所在。

    埃普斯剛買下我的時候問過我會不會讀書寫字,我說我曾上過學。

    于是,他非常嚴肅地讓我牢牢記住:如果他看到我身邊有書或者有紙筆,就會立刻抽我一百鞭子。

    他讓我搞清楚一點:他買“黑鬼”是用來幹活的,不是用來受教育的。

    除此之外,他從未問過我過去的經曆,甚至沒問過我老家在哪裡。

    埃普斯太太則問起過我,而且她經常會問我關于華盛頓的事,因為我跟她說我是從華盛頓來的;她很敏銳地察覺到我有事隐瞞着,她說我跟别的“黑鬼”很不一樣,我肯定見識過更多的世面,隻是我不願意說。

     一直以來,我都在想辦法悄悄去趟郵局,給北方的親友寄封信。

    這件事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度其實極大,常人不會理解我當時所處的環境有多惡劣。

    首先,我根本就沒有紙筆和墨水;其次,如果沒有路條,我根本就不能離開種植園;第三,就算我去了郵局,沒有主人的書面指示,郵局根本就不會幫我寄信。

    我一直小心翼翼地尋找着機會,到第九年的時候,終于有機會拿到了一張紙。

    當時,埃普斯去新奧爾良賣棉花了,他太太差我去霍姆斯維爾取一些東西,其中有一大疊書寫紙。

    我偷偷拿了一張,藏在了睡覺的木闆下面。

     我嘗試着自己做墨水,在試了各種不同的方法之後,最後終于發現,楓樹皮熬煮之後可以用來當墨水;筆則相對簡單,拔一根鴨翅膀上的硬毛就可以湊合了。

    一切準備妥當之後,我趁着所有人都熟睡的當口,就着炭火的微光,寫好了一封信。

    信是寫給仙蒂山的一位熟人的,先細述了一下自己的處境,然後請求他想辦法救我。

    寫完之後,我把信藏在了安全的地方,藏了非常長的時間,期間一直在琢磨怎麼樣才能順利地寄出去。

    過了很久之後,我們這一帶來了個陌生人,名叫阿姆斯比,他想謀個工頭的差事。

    他來問埃普斯要不要招工頭,還在我們的種植園附近逗留了幾天。

    後來他去了附近肖老爺的種植園,在那兒幹了幾周的活兒。

    肖是賭徒,身邊聚集了很多猥瑣之徒,他自己為人也不正派。

    他娶了自己的奴隸為妻,生養了好幾個黑白混血兒。

    阿姆斯比在肖的手下并沒有好日子過,而且越做越糟糕,後來居然跟奴隸一起下地勞作。

    一個白人跟奴隸一起勞作,這在貝夫河畔是極其罕見的事。

    我一有機會就私下跟他套近乎,希望能夠彼此獲得信任,然後讓他悄悄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