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徒生的四篇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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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即是他的阿麗思列特耳。

    《小伊達》中滿是私密的事情,很令我們想起那時代的丹麥京城是多麼的偏鄙,這故事雖是一部分來自霍夫曼,但其寫法卻全是獨創的。

    而且在這裡,安徒生又很無心的總結起他對于異性的經驗:‘于是那掃煙囪的便獨自跳舞,可是這倒也跳得不壞。

    ’ 他在叙述上邊加以種種談話的筆法,如幹脆活潑的開場,一下子抓住了聽者的注意,又如常用背躬獨白或插句,零碎的丹麥京城俗語,好些文法上的自由,還有那些語助辭——言語裡的點頭和撐肘,這在丹麥文裡是與希臘文同樣的很豐富的。

    安徒生在他的童話裡那樣的保持着談話的調子,所以偶然碰見一點真的文章筆調的時候你就會大吃一驚的。

    他又說道,‘那些童話是對兒童講的,但大人們也可以聽。

    ’所以其言語也并不以兒童的言語為限,不過是用那一種為兒童所能理解與享受的罷了。

    (這是很奇異的,安徒生的言語與格林所用的相差有多麼遠,且不說他的诙諧趣味,這在丹麥人看來是他最為人所愛的一種特色。

    在英國普通以為他太是感傷的印象,也大抵都是錯誤的。

    ) 一世紀後蘇維埃政府阻止學校裡讀童話,理由是說童話頌揚王子與公主。

    ” 《小伊達的花》算是比較的沒有弊害,但是可惜,這裡邊也沒有道德教訓! “這是很怪的,安徒生平常總是那麼苦痛的想,覺得自己老是惡意的誤解與可怕的不公平之受害者,對于這兩個批評卻似乎不曾流過眼淚。

    但是我們不妨說,在全世界的文學史上實在再也沒有東西比這更是傲慢而且驢似的蠢的了。

     “回顧一百年的歲月,又記着安徒生所寫童話的數目,我們便要驚異,看這最初所出的第一輯是多麼代表的作品,這詩人又多麼确實的一跳起來便踏定腳步。

    在一八三五年的早春他寫信給印該曼道,‘我動手寫一兩篇故事,講給兒童們聽的,我自己覺得很是成功。

    ’ “但是這種景象也有人并不以為可嫌惡,因為這有道德的作用,十八世紀時有些作家都如此想,有兒童文學的作者如謝五德太太(Mrs.Sherwood)便很利用絞架為教科。

    哲木斯在《昨日之兒童的書》(一九三三年)引論中說,他們誠實的相信,惡人的公平而且可怕的果報之恐吓應該與棍子和藥碗天天給孩子們服用,這在現代兒童心理學的泰鬥聽了是會很感到不安的。

    這恐怕是實在的,但在那時卻都深信絞架的價值,所以也不見得一定會錯。

    現在且舉出謝五德太太所著的《費厄卻耳特家》為例,兩個小孩打架,費厄卻耳特先生想起氣是殺人媒的話,便帶領他們到一個地方去,到來看時原來是一座絞架。

    ‘架上用了鐵索挂着一個男子的身體,這還沒有落成碎片,雖然已經挂在那裡有好幾年了。

    那身體穿了一件藍衫,一塊絲巾圍着脖子,穿鞋着襪,衣服一切都還完全無缺,但是那屍體的臉是那麼駭人,孩子們一看都不敢看。

    ’這是一個殺人的兇手,絞死了示衆,直到跌落成為碎片而止。

    費厄卻耳特先生講述他的故事,一陣風吹來搖動絞架上的死人,鎖索悉率作響,孩子們吓得要死,費厄卻耳特先生還要繼續講這故事,于是圓滿結局,兩個小孩跪下禱告,請求改心。

    ” 這樣看來,安徒生的做法确是違反文學正宗的定律的了。

    可是正宗派雖反對,而兒童卻是喜歡聽。

    浪漫主義起來,獨創的美的作品被重視了,兒童學成立,童話的認識更明确了,于是出現了新的看法,正宗的批評家反被稱為驢似的蠢了。

    但是,那些批評在中國倒是不會被嫌憎的,因為正宗派在中國始終是占着勢力,現今還是大家主張讀經讀古文,要給兒童有用的教訓或難懂的主義,這與那兩個批評是大半相合的。

    在世界也是思想的輪回,宗教與科學,權威與知識,有如冬夏晝夜之疊代,中國則是一個長夜,至少也是光明微少而黑暗長遠。

    安徒生在西洋的運命将來不知如何,若在中國之不大能站得住腳蓋可知矣,今寫此文以紀念其四篇亦正是必要也。

     (二十五年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