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興兒歌述略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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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許多筆記都講的是官場科名神怪香豔,分量是汗牛而充棟,内容卻全是沒事幹幹扯淡,徒然糟塌些粉連紙而已。

    我想矯枉無妨稍過正,在這個時候我們該從瑣屑下手,變換一下陳舊的空氣。

    這裡我就談到第二問題去,即名物,這本來也就包括在上文裡邊,現在不過單提了出來罷了。

    十二三年前我在北京大學出版的《歌謠周刊》第三十一期上登過一篇《歌謠與方言調查》,中間曾說: “我覺得現在中國語體文的缺點在于語彙之太貧弱,而文法之不密還在其次,這個救濟的方法當然有采用古文及外來語這兩件事,但采用方言也是同樣重要的事情。

    ”辭彙中感到缺乏的,動作與疏狀字似還在其次,最顯著的是名物,而這在方言中卻多有,雖然不能普遍,其表現力常在古語或學名之上。

    如紹興呼蘩縷曰小雞草,平地木曰老弗大,杜鵑花曰映山紅,北平呼栝蒌曰赤包兒,蝸牛曰水牛兒,是也。

    柳田國男著《民間傳承論》第八章言語藝術項下論水馬兒的名稱處有雲: “寅不敏又不佞,人今之人,言今之言,不識君子安雅,亦越人安越而已矣。

    ”這一部書我很尊重,這幾句話我也很喜歡。

    辛亥秋天我從東京回紹興,開始搜集本地的兒歌童話,民國二年任縣教育會長,利用會報作文鼓吹,可是沒有效果,隻有一個人寄過一首歌來,我自己陸續記了有二百則,還都是草稿,沒有謄清過。

    六年四月來到北京大學,不久歌謠研究會成立,我也在内,我所有的也隻是這冊稿子,今年歌謠整理會複興,我又把稿子拿出來,這回或有出版的希望。

    關于歌謠我毫無别的貢獻,二十年來隻帶着一小冊紹興兒歌,真可謂越人安越了。

    但是實際連這一小冊也還是二十年前的原樣子,一直沒有編好,可謂荒唐矣,現在總須得整理一番,預備出版,不過這很令我躊躇,蓋整理亦不是一件容易事也。

     “命名者多是小孩子,這是很有趣的事。

    多采集些來看,有好多是保姆或老人替小孩所定的名稱。

    大概多是有孩子氣的,而且這也就是很好的名字。

    ”我的私意便是想來關于這些名字多說些閑話,别的不打緊,就隻怕實在沒有這許多東西或是機會,那麼這也是沒法。

    至于風俗,應說就說,若無若有,蓋無成心焉。

     這樣說來,我倒很有點像木華做《海賦》,隻“于海之上下四旁言之”,要緊的海倒反不說。

    兒歌是兒童的詩,他的文學價值如何呢?這個我現在回答不來,我也恐怕寥寥的這些小篇零句裡未必會有這種東西。

    總之我隻想利用自己知道得比較最多最确實的關于紹興生活的知識,寫出一點零碎的小記,附在兒歌裡公之于世,我就十分滿足了。

    歌詞都想注音,注音字母發布了将二十年,可惜閏母終于還未制定,這裡隻好借用羅馬字,——序文先寫得了,若是本文完全注好,那恐怕還要些時光,這序可以算作預告,等将來再添寫跋尾罷。

     民國二十五年四月三日,于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