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景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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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生的寄生,他的使命是來殺他們。

     東城西城的天空中,時見一群一群旋飛的鴿子。

    除去打麻雀、逛窯子、上酒樓以外,這也是一種古典的娛樂。

    這種娛樂也來得群衆化一點。

    它能在空中發出和悅的響聲,翩翩地飛繞着,教人覺得在一個灰白色的冷天,滿天亂飛亂叫的老鸹的讨厭。

    然而在刮大風的時候,若是你有勇氣上景山的最高處,看看天安門樓屋脊上的鴉群,噪叫的聲音是聽不見,它們随風飛揚,直像從什麼大樹飄下來的敗葉,淩亂得有意思。

     萬春亭周圍被挖得東一溝,西一窟,據說是管宮的當局挖來試看煤山是不是個大煤堆,像曆來的傳說所傳的,我心裡暗笑信這傳說的人們。

    是不是因為北宋亡國的時候,都人在城被圍時,拆毀艮嶽的建築木材去充柴火,所以計劃建築北京的人預先堆起一大堆煤,萬一都城被圍的時候,人民可以不拆宮殿。

    這是笨想頭。

    若是我來計劃,最好來一個米山。

    米在萬急的時候,也可以生吃,煤可無論如何吃不得。

    又有人說景山是太行的最終一峰。

    這也是瞎說。

    從西山往東幾十裡平原,可怎麼不偏不頗在北京城當中出了一座景山?若說北京的建築就是對着景山的子午,為什麼不對北海的瓊島?我想景山明是開紫金城外的護河所積的土,瓊島也是累積從北海挖出來的土而成的。

     從亭後的樹縫裡遠遠看見鼓樓。

    地安門前後的大街,人馬默默地走,城市的喧嚣聲,一點也聽不見。

    鼓樓是不讓正陽門那樣雄壯地挺着。

    它的名字,改了又改,一會是明恥樓,一會又是齊政樓,現在大概又是明恥樓吧。

    明恥不難,雪恥得努力。

    隻怕市民能明白那恥的還不多,想來是多麼可憐。

    記得前幾年“三民主義”“帝國主義”這套名詞随着北伐軍到北平的時候,市民看些篆字标語,好像都明白各人蒙着無上的恥辱,而這恥辱是由于帝國主義的壓迫。

    所以大家也随聲附和,唱着打倒和推翻。

     從山上下來,崇祯殉國的地方依然是那麼半死的槐樹。

    據說樹上原有一條鍊子鎖着,庚子聯軍入京以後就不見了,現在那枯槁的部分,還有一個大洞,當時的鍊痕還隐約可以看見。

    義和團運動的結果,從解放這棵樹發展到解放這民族。

    這是一件多麼可以發人深思的對象呢?山後的柏樹發出幽恬的香氣,好像是對于這地方的永遠供物。

     壽皇殿鎖閉得嚴嚴的,因為誰也不願意努爾哈赤的種類再做白癡的夢。

    每年的祭祀不舉行了,莊嚴的神樂再也不能聽見,隻有從鄉間進城來唱秧歌的孩子們,在牆外打的鑼鼓,有時還可以送到殿前。

     到景山門,回頭仰望頂上方才所坐的地方,人都下來了。

    樹上幾隻很面熟卻不認得的鳥在叫着。

    亭裡殘破的古佛還坐着結那沒人能懂的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