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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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住。

     北京大名府,這一年,敖倪十二歲。

     春意盎然的小山丘上。

     敖倪懷抱着一隻大瓦罐,趴在地上翻石撥草,正在玩十幾歲男孩子最愛玩的事——捕捉蟋蟀。

     他小心翼翼地翻開一塊大石頭,嗤地一聲響,一隻大蟋蟀蹦跳了出來,他縱身撲上去,雙手按住,然後飛快地揭開瓦罐,将蟋蟀丢了進去。

     看着瓦罐裡七八隻碩大健壯的蟋蟀,他滿意地笑了笑,正準備打道回府,聽見小山後忽然傳來笑語聲喧。

     敖倪擡頭望去,看見三個年紀與他相仿的男孩子也在捉蟋蟀,他認得其中一對兄弟,姓柳,就住在他家的正對面。

     這對兄弟平時對敖倪頂不客氣,每回遇見,動不動就拿話奚落嘲笑他,他看着讨厭得很,正回身想走,那對兄弟偏巧一擡頭也看見了他,名叫允仁的哥哥陰陽怪氣地對弟弟允德笑道:“真是倒黴,跑到這兒來也能遇上敖倪,像鬼一樣陰魂不散的。

    ” 就是。

    ”允德作個鬼臉,對另一個男孩子說,“我娘說,敖倪是他娘和男人胡來生出來的賤種,所以他爹才不要他。

    ” 三個男孩子你推我我推你,嘻嘻哈哈地大笑起來,在敖倪背後挪偷着。

    “賤種、賤種,敖倪是賤種…··” 敖倪被羞辱了,氣得一股熱血上沖,高擡下巴,眼神兇狠地瞪視着他們。

     允仁、允德兩兄弟亦不甘示弱,輕蔑地回視着敖倪,當他們無意間瞥見敖倪手中的瓦罐時,三雙眼睛立即不懷好意地交換着眼神,然後迅速地一蹦而起,朝敖倪撲将過去。

     敖倪一個人哪裡敵得過三雙手的猛力襲擊,三個男孩子蠻橫地搶下他的瓦罐,把他死死壓制在地,接着在他臉上、身上狠狠地一陣拳打腳踢。

     敖倪但覺身上、腰間、臉上劇痛無比,他咬牙強忍,哼也不哼一聲。

     見敖倪漸漸抵受不住,男孩子們便住了手,抱着搶來的瓦罐嘻笑着揚長而去。

     敖倪被毆打得眼前金星亂冒,他仰躺在地,他被毆打得眼前金星亂冒,他仰躺在地,疼得不住喘息。

    ”、 天地蒼茫,霞光映照在敖倪染着血的俊俏臉龐上,分外凄惶。

     他急促地喘着氣,緩緩地睜開眼睛,恬了恬受傷的唇角——疼,有血的味道。

    _ 他深吸一口氣,慢慢的、慢慢的坐起來,背脊一挺直,鮮血忽從鼻腔冒湧而出,他煩躁極了,拿起衣袖胡亂擦拭,直把半邊臉擦得都是血,手腕上的金項圈發出清脆的叮當聲,令他一瞬間失神怅然,突然感到無限灰心。

     被這樣欺辱也不是頭一回的事了,從敖倪有記憶起,不管跟着娘搬到哪一個城鎮,總免不了遭人冷眼對待,為什麼?娘卻一直不肯對地說清楚,任由旁人在他們背後說東道西,也從來不加以理會。

     小孩子其實并不是真的了解“賤種”的真正涵義,隻知道這是句罵人的話罷了。

    但敖倪已經被這句話罵得煩了,他迫不及待,隻想回家找娘問個清楚,幹麼人人見了他老是賤種、賤種的罵個不休? 他咬緊牙關,忍着渾身的疼痛狂奔回家。

    他抄小路,翻過一道矮牆,經過一片華麗的紅牆綠瓦,此時窗内隐約傳出小女孩哀哀慘慘、氣若遊絲的哭聲,他微微一呆,憶起這小女孩打從三天前就已經開始哭了,想不到她竟然哭了整整三天。

     他不禁感到疑惑,究竟那小女孩是發生了什麼事?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緩緩走近傳出哭聲的那扇窗,突然間,聽見小女孩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喊。

     “娘——别綁了,疼啊——” 敖倪愣了愣,隐約覺得自己的傷口也在發疼。

     童稚的悲涼,如微風般飄過了他的心裡。

     他意興闌珊地走回家,剛進門,正在打掃庭院的奴仆秦草立即丢下掃帚,朝他迎了過來。

     “少爺回來啦!”秦草堆着滿臉的笑容,猛一見敖倪半邊臉上全是血,當下吓得魂飛魄散,驚叫出聲。

    “少爺!這是怎麼了?怎麼……全是血呀……” 秦草的叫嚷聲驚動了敖倪的母親秋娘。

     秋娘從内室急奔而出,看見敖倪一臉一嘴的血,登時吓得臉色發白。

     “倪兒,你……又和人打架了嗎?”秋娘顫巍巍地拉住敖倪,怞出手絹替他擦拭唇上的血,瞥見他眼中寒碜似的目光,呆了呆,軟語輕問:“怎麼了?”。

     敖倪别開臉,心一橫,怒聲質問:“娘,您幹脆把實話告訴我,我究竟是不是别人口中的賤種?是不是?” 秋娘睜大了眼睛,惶惑地看着他。

    “你當然不是呀,娘不是已經告訴過你,你爹叫敖樸風,官拜尚書令,千萬别聽外人胡說。

    ” “既然如此,為什麼我連爹的模樣也沒見過,爹又為什麼不來看我?”敖倪咄咄逼人,今天他是打定主意,非得要問個水落石出不可。

     秋娘心口一顫,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