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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謂如果是戲言卻一定要實行,這就是周公教成王堅持錯誤了。

    以上先對成説作三種假設,再推出其荒謬後果,以反駁成説。

    並正面論述王之德以當否爲準,不當之言雖十易之不爲病的論點。

     〔二一〕道:正道。

    從容:不慌不忙。

    優樂:和樂。

    從容優樂,在寬舒和諧的氣氛中漸進。

     〔二二〕大中:在這裏是政治概念。

    宗元屢言“大中”,如:“當也者,大中之道也。

    ”(《斷刑論下》)意謂得其當就是大中之道。

    又如:“立大中、去大惑,舍是而曰聖人之道,吾未之信也。

    ”(《時令論》下)認爲大中所在亦即道之所在。

    又如:“聖人之教,立中道而示於後。

    ”(《時令論》下)認爲中道就是聖人之教。

    可見宗元所謂“大中”、“中道”即是切合時代形勢的方針政策。

    沈德潛曰:“與(上文)不中應。

    ” 〔二三〕必不句:謂一定不會在君王有過失時爲之辯解。

    逢:逢迎。

    失:失誤。

    爲之辭:替他説話。

     〔二四〕又不三句:謂又不應拘束他或驅趕他,像對待牛馬一樣。

    束縛:綑綁。

    馳驟:鞭策使快跑。

     〔二五〕克:箝制。

     〔二六〕是直句:謂這正是庸人的見識。

    是:這。

    直:正。

    小丈夫:平庸之人。

    (quē):小智貌。

     〔二七〕以上正面論述輔君應以大中之道的論點,用作桐葉封弟事不可信的結論,總結全文。

     〔二八〕史佚:《左傳·僖公十五年》杜注:“史佚,周武王時太史,名佚。

    ”按:《史記》載封唐叔虞事出於史佚,而並非周公。

    《史記·晉世家》:“唐叔虞者,周武王子,而成王弟。

    ……武王崩,成王立,唐有亂,周公誅滅唐。

    成王與叔虞戲,削桐葉爲珪,以與叔虞曰:‘以此封若。

    ’史佚因請擇日立叔虞。

    成王曰:‘吾與之戲爾。

    ’史佚曰:‘天子無戲言,言則史書之,禮成之,樂歌之。

    ’於是遂封叔虞於唐。

    ”以上交待封弟事尚有出於史佚一説。

     【評箋】 宋·謝枋得雲:“七節轉換,義理明瑩,意味悠長。

    字字經思,句句著意,無一句懈怠,亦子厚之文得意者。

    ”(《文章軌範》卷二) 清·林雲銘雲:“此篇先以當封不當封二意夾擊,見其不因戲行封。

    次復就戲上設言,戲非其人,何以處之,則戲不可爲真也明矣。

    然後把‘天子不可戲’五字,痛加翻駁。

    以王者之行,止求至當,不妨更易。

    而周公當日輔導正理,不但無代君掩飾其過之事,亦無箝制其君若牛馬之法。

    則以爲天子不可戲,有戲而必爲之詞者,非周公所宜行又明矣。

    篇中計五駁,文凡七轉。

    筆筆鋒刃,無堅不破。

    是辯體中第一篇文字。

    ”(《古文析義》初編卷五) 清·餘誠雲:“此文之層層辯駁,一層緊一層,一層好一層,盡人所知也。

    然尤須知次段‘周公宜以時言於王’是從‘賀’字對面看出,三段‘以地以人’是從‘小弱’着眼,四段‘婦寺’又是從‘弟’字想出,五段‘王者之德’數語又是從‘戲’字上想出,‘輔成王’段又是緊從‘周公’看出。

    且段段皆着意周公,總妙在能於首段中字字勘出破綻,又能於破綻處發出正理,所以奇警驚人。

    可見精卓文字,隻不過將題目勘得透徹耳,原無他妙巧也。

    後學悟此,思過半矣。

    ”(《古文釋義》卷八) 章士釗雲:“子厚所爲《桐葉封弟辯》,一三百字小文耳,乃坊刻本必選之作,庸童小夫,大抵耳熟能詳,特其中所涵政治意義,指擿當時朝議情況者,未必人人能解。

    文中所表示者爲二大義:一、王設以桐葉戲婦寺當如何?……二、君不當束縛馳驟,使若牛馬,急則必敗。

    ……叔文得君之專,自不待言,而順宗瘖不能言,安知非心有成算?叔文往往遇事,悍然以己意行之,如動議殺劉闢,叔文矢口而出,幾浸忘有上請君命一事,非君臣一心,默喻有素,又安能如此?吾嘗論叔文黨内,有急進緩進二派,韋執誼是緩進領袖,子厚所見,或亦偶與執誼同符。

    宋子京譏叔文爲沾沾小人,與子厚所雲‘小丈夫’,用意雖有惡訕與隱慮之不同,而所指殆歸一嚮。

    由是以知子厚此文,重在諷示叔文,使力避束縛馳驟,徐即於從容優樂之道,而不爲宦寺所中傷,成王桐葉雲雲,亦借題發揮而已。

    外間屢以躁進譏子厚,退之亦雲子厚不自貴重,若輩豈足以知子厚憂心如焚,及婉而多諷之微意也哉?”(《柳文指要》上·卷四議辯) 晉文公問守原議〔一〕 晉文公既受原於王,難其守,問寺人鞮,以畀趙衰〔二〕。

    餘謂守原,政之大者也。

    所以承天子,樹霸功,緻命諸侯,不宜謀及媟近,以忝王命〔三〕。

    而晉君擇大任,不公議於朝,而私議於宮;不博謀於卿相,而獨謀於寺人〔四〕。

    雖或衰之賢足以守〔五〕,國之政不爲敗〔六〕,而賊賢失政之端〔七〕,由是滋矣〔八〕。

    況當其時不乏言議之臣乎?狐偃爲謀臣,先軫將中軍〔九〕,晉君疏而不咨〔一〇〕,外而不求〔一一〕,乃卒定於内豎〔一二〕,其可以爲法乎? 且晉君將襲齊桓之業以翼天子〔一三〕,乃大志也。

    然而齊桓任管仲以興〔一四〕,進豎刁以敗〔一五〕。

    則獲原啓疆〔一六〕,適其始政〔一七〕,所以觀視諸侯也〔一八〕。

    而乃背其所以興〔一九〕,迹其所以敗〔二〇〕。

    然而能霸諸侯者,以土則大,以力則彊,以義則天子之冊也。

    誠畏之矣,烏能得其心服哉!其後景監得以相衞鞅〔二一〕,弘、石得以殺望之〔二二〕,誤之者,晉文公也。

     嗚呼!得賢臣以守大邑,則問非失舉也〔二三〕,蓋失問也〔二四〕。

    然猶羞當時陷後代若此〔二五〕。

    況於問與舉又兩失者,其何以救之哉!餘故著晉君之罪,以附春秋許世子止、趙盾之義〔二六〕。

     〔一〕晉文公:春秋五霸之一,名重耳,獻公之子。

    獻公寵驪姬,殺太子申生,重耳奔翟,在外十九年,假秦穆公之力以歸晉。

    用狐偃、趙衰、先軫諸賢臣,納周襄王,救宋破楚,遂爲盟主。

    其子襄公以後,相繼稱霸,百有餘年。

    原:地名,在今河南省濟源縣西北。

    守原,爲原邑的行政長官。

     〔二〕《左傳·僖公二十五年》:四月,晉文公殺王子帶,納周襄王。

    晉侯朝王,王予之陽樊、溫、原、攢茅之田。

    陽樊不服,圍之,出其民。

    冬,晉侯圍原,原不降,命退兵一舍而原降。

    晉侯問寺人鞮,誰宜爲原守?對曰:“昔趙衰以壺飧從徑,餒而弗食。

    ”因而以趙衰爲原大夫。

    寺人:宦官。

    鞮(bódī):《左傳》作勃鞮。

    杜注:“勃鞮,披也。

    ”按前一年有“寺人披請見”,披即勃鞮。

    畀(bì):給與。

    趙衰(cuī):字子餘,從晉文公出亡十九年。

    文公返國,衰與狐偃稱首功。

    爲原大夫,佐文公定霸。

    卒謚成子,子孫世爲晉卿。

     〔三〕媟(xiè):狎。

    媟近,指宦官。

    忝(tiǎn):辱。

     〔四〕“不公議於朝”以下四句:沈德潛曰:“四語正斷晉文之失。

    ” 〔五〕或:如,若。

    守:爲邑守。

     〔六〕敗:破壞。

     〔七〕賊:傷害。

    失:誤。

    端:始,開頭。

     〔八〕滋:滋蔓,滋長,生出。

     〔九〕《左傳·僖公二十七年》:冬,楚子及諸侯圍宋,宋如晉告急。

    於是乎蒐於被廬,作三軍,使郤縠將中軍,狐偃將上軍、先軫佐下軍。

    未幾,郤縠卒,先軫將中軍。

     〔一〇〕疏:遠。

    咎:詢問。

     〔一一〕外:疏斥。

    求:乞取,求教。

     〔一二〕卒:終於。

    定:決定。

    内豎:宮内小臣之稱。

    漢朝以後,凡宦官皆稱内豎。

    以上言晉文公謀大事於宦官,開了賊賢失政之端。

     〔一三〕襲:因襲。

    翼:輔佐。

     〔一四〕任管仲:周莊王十一年,齊桓公立,鮑叔牙曰:君欲伯王,非管夷吾不可。

    公從之。

    自用管仲而齊國大治,七年而霸諸侯。

    管仲,字夷吾,相齊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

     〔一五〕齊桓公四十一年,管仲病,桓公問豎刁、易牙、開方三人誰可爲相,管仲皆言不可。

    桓公不聽,用三子。

    三子專權,因内寵,殺羣吏,擅廢立,齊國大亂。

    詳見《史記·齊太公世家》。

     〔一六〕獲原啓疆:得到原地,開拓疆土。

     〔一七〕始政:爲政的開始。

     〔一八〕觀視諸侯:展示諸侯。

    視,示。

     〔一九〕背:違反。

     〔二〇〕迹:追蹤。

     〔二一〕景監:《史記·商君列傳》:衞鞅,衞之諸庶孽公子。

    始事魏相公叔痤。

    後去魏之秦,因景監以見秦孝公。

    一再以帝王爲説,孝公不納。

    終獻強國之説,孝公始善之。

    謂景監曰:“汝客可以語矣。

    ”遂用於秦。

    景監,是孝公的宦者。

     〔二二〕弘石句:《漢書·蕭望之列傳》:蕭望之,東海蘭陵人,字長倩。

    仕至太子太傅。

    宣帝疾篤,受遺詔輔政,領尚書事。

    元帝即位,以師傅見重,多所匡正。

    弘恭、石顯,皆宦官,自宣帝時久典樞機。

    元帝即位,委之政事。

    望之以爲中書政本,用宦者,非國舊制,又違古不近刑人之義。

    建議宜罷中書宦官,由是大與恭、顯忤。

    爲顯等所陷而自殺。

    以上言晉文公的失誤産生巨大的流弊。

     〔二三〕非失舉也:不是舉薦的失誤。

    謂舉趙衰這個賢臣爲守并不錯。

     〔二四〕失問:謂問的對象是錯誤的。

    即不當問宦官。

     〔二五〕羞當時:爲當時之羞。

    羞:恥辱。

    陷後代:遺害後代。

    陷:害。

     〔二六〕許世子止:《左傳·昭公十九年》:夏,許悼公瘧。

    五月戊辰,飲太子止之藥,卒。

    太子奔晉。

    書曰:“弒其君。

    ”趙盾:《左傳·宣公二年》:乙醜,趙穿攻晉靈公於桃園。

    趙宣子(盾)未出山而復。

    大史書曰:“趙盾弒其君。

    ”以示於朝。

    以上依《春秋》褒貶之義,斷言晉文公負有開後世宦官幹政惡例的政治罪責。

     【評箋】 清·沈德潛雲:“文極謹嚴,森然法戒。

    前人謂借晉文之失,以諷當時宦者之禍,按時勢誠有之。

    唐不以此鑑,後甘露、白馬之變所以疊興也。

    ”(《唐宋八家文讀本》) 章士釗雲:“子厚《問守原議》,一數百言小文耳,而其附義重大,掊擊宦寺,使人千載下,如見其戟指痛心之狀。

    謝枋得謂:‘字字經思,句句有法,無一字一句懈怠,此柳文得意者。

    ’吾謂與其從文章軌範立論,指稱得意名作,毋寧自立國大猷追討,號爲命世鴻文。

    ”(《柳文指要》上·卷四) 斷刑論下〔一〕 餘既爲《斷刑論》〔二〕,或者以《釋刑》復於餘〔三〕,其辭雲雲〔四〕。

    餘不得已而爲之一言焉〔五〕。

     夫聖人之爲賞罰者非他,所以懲勸者也〔六〕。

    賞務速而後有勸〔七〕,罰務速而後有懲〔八〕。

    必曰賞以春夏而刑以秋冬〔九〕,而謂之至理者,僞也〔一〇〕。

    使秋冬爲善者,必俟春夏而後賞〔一一〕,則爲善者必怠〔一二〕;春夏爲不善者〔一三〕,必俟秋冬而後罰,則爲不善者必懈〔一四〕。

    爲善者怠,爲不善者懈,是驅天下之人而入於罪也〔一五〕。

    驅天下之人入於罪,又緩而慢之,以滋其懈怠〔一六〕,此刑之所以不措也〔一七〕。

    必使爲善者不越月踰時而得其賞〔一八〕,則人勇而有勸焉〔一九〕;爲不善者不越月踰時而得其罰,則人懼而有懲焉〔二〇〕。

    爲善者日以有勸,爲不善者日以有懲,是驅天下之人而從善遠罪也〔二一〕。

    驅天下之人而從善遠罪,是刑之所以措而化之所以成也〔二二〕。

     或者務言天而不言人,是惑於道者也〔二三〕。

    胡不謀之人心,以熟吾道〔二四〕?吾道之盡而人化矣〔二五〕。

    是知蒼蒼者焉能與吾事,而暇知之哉〔二六〕?果以爲天時之可得順,大和之可得緻,則全吾道而得之矣〔二七〕。

    全吾道而不得者,非所謂天也,非所謂大和也,是亦必無而已矣〔二八〕。

    又何必枉吾之道,曲順其時〔二九〕,以諂是物哉〔三〇〕?吾固知順時之得天,不如順人順道之得天也〔三一〕。

    何也〔三二〕?使犯死者自春而窮其辭,欲死不可得〔三三〕。

    貫三木〔三四〕,加連鎖,而緻之獄〔三五〕。

    更大暑者數月〔三六〕,癢不得搔,痺不得搖〔三七〕,痛不得摩〔三八〕,饑不得時而食〔三九〕,渴不得時而飲,目不得瞑〔四〇〕,支不得舒〔四一〕,怨號之聲〔四二〕,聞於裡人〔四三〕,如是而大和之不傷,天時之不逆,是亦必無而已矣〔四四〕。

    彼其所宜得者,死而已也〔四五〕,又若是焉何哉〔四六〕? 或者乃以爲:“雪霜者,天之經也〔四七〕;雷霆者,天之權也〔四八〕。

    非常之罪〔四九〕,不時可以殺,人之權也〔五〇〕;當刑者必順時而殺,人之經也〔五一〕。

    ”是又不然〔五二〕。

    夫雷霆霜雪者,特一氣耳,非有心於物者也〔五三〕;聖人有心於物者也〔五四〕。

    春夏之有雷霆也,或發而震,破巨石,裂大木,木石豈爲非常之罪也哉〔五五〕?秋冬之有霜雪也,舉草木而殘之〔五六〕,草木豈有非常之罪也哉?彼豈有懲於物也哉?彼無所懲,則效之者惑也〔五七〕。

    果以爲仁必知經,智必知權,是又未盡於經權之道也〔五八〕。

    何也?經也者,常也;權也者,達經者也〔五九〕。

    皆仁智之事也。

    離之,滋惑矣〔六〇〕。

    經非權則泥,權非經則悖〔六一〕。

    是二者,強名也〔六二〕。

    曰當,斯盡之矣〔六三〕。

    當也者,大中之道也〔六四〕。

    離而爲名者,大中之器用也〔六五〕。

    知經而不知權,不知經者也;知權而不知經,不知權者也。

    偏知而謂之智,不智者也〔六六〕;偏守而謂之仁〔六七〕,不仁者也。

    知經者,不以異物害吾道〔六八〕;知權者,不以常人怫吾慮〔六九〕。

    合之於一而不疑者,信於道而已者也〔七〇〕。

     且古之所以言天者,蓋以愚蚩蚩者耳〔七一〕,非爲聰明睿智者設也〔七二〕。

    或者之未達,不思之甚也〔七三〕。

     〔一〕斷刑:判刑。

    論:古代文體,參見《六逆論》注〔一〕。

     〔二〕餘既句:宗元曾作《斷刑論上》,亡佚。

    既:已經。

    爲:作,寫。

     〔三〕或者:有人。

    下同。

    《釋刑》:文章篇名,未知何人所作,其文不傳。

    復:答復,此指反駁。

     〔四〕辭:言辭。

    雲雲:表示省略引文。

     〔五〕餘不句:謂我不得不因此再寫幾句。

    言:説,指此文。

    以上申明本文爲答復《釋刑》一文而作。

     〔六〕夫聖二句:謂聖人施行賞罰的目的不是别的,而是用來懲惡勸善的。

    非他:沒有别的(用意)。

    所以:用來。

    懲:懲惡。

    勸:勉勵善人善事。

     〔七〕務:務必。

    下同。

    速:快。

    有勸:纔能産生勉勵的作用。

     〔八〕有懲:纔能産生警戒的效果。

     〔九〕必曰:一定要説。

    “賞以春夏,刑以秋冬”:是春秋蔡國大夫聲子(公孫歸生)對楚國令尹子木説的,意謂獎賞要在春夏兩季進行,行刑要在秋冬兩季進行(見《左傳·襄公二十六年》)。

     〔一〇〕謂之:把它叫做。

    至理:最正確的道理。

    僞也:是虛假的,錯誤的。

     〔一一〕使:假使。

    爲善:做好事。

    俟(sì):等。

     〔一二〕怠:懈怠。

     〔一三〕爲不善:做壞事。

     〔一四〕懈:鬆懈。

     〔一五〕驅:驅使。

    下同。

    入於罪:犯罪。

     〔一六〕緩而慢:遲遲不行刑。

    滋:滋長,助長。

     〔一七〕此刑句:這就是不能廢刑的原因。

    措:廢置。

     〔一八〕越、踰:皆超過之意。

    不越月踰時,即及時。

     〔一九〕人勇:人們勇於爲善。

     〔二〇〕人懼:人們有畏懼爲惡。

     〔二一〕日以:每天。

    遠罪:避開犯罪,即不犯法。

     〔二二〕是刑句:這就是刑罰能不用,教化能成功的原因。

    以上論述賞罰務速纔能達到懲惡勸善的目的。

     〔二三〕或者二句:謂在賞罰問題上,有人專講天意而不講人事,這是不懂道的人。

    惑:糊塗。

     〔二四〕胡:何,爲什麽。

    謀:思考,研究。

    熟:完善。

    《孟子·告子上》:“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矣。

    ”注:“熟,成也。

    ”章士釗雲:“謀之人心以熟吾道一語,是子厚一生經綸最得力處。

    ”(《柳文指要》上·卷三)道:宗元以順乎人心者即是道。

     〔二五〕盡:完備周到。

    人化:人民教化好了。

    章士釗將下句中“是知”屬此句,“矣”作“乎”,此句作“吾道之盡,而人化乎是知”,解曰:“盡吾道而知人化。

    ” 〔二六〕是知二句:謂由此可知天怎能參預人事並有暇來過問呢?蒼蒼者:指天。

    《莊子·逍遙遊》:“天之蒼蒼,其正色邪?”與(yù):參與,過問。

    暇:有空。

    之:指吾事。

     〔二七〕果以三句:謂果真認爲天時可得順從,陰陽調和可得做到,那麽,全吾道就能實現了。

    大和:古指陰陽調和的狀態。

     〔二八〕全吾四句:謂如果全吾道還不能實現,那就不是什麽天,也不是什麽大和,這一切肯定都是不存在的。

     〔二九〕枉:屈。

    曲:委曲,曲從。

     〔三〇〕以諂句:謂諂媚天。

    是:此。

    是物,指天。

     〔三一〕吾固二句:謂我堅定地認爲用順從天時的做法去符合天意,不如用順從民意,順從中道才真正符合天意。

     〔三二〕何也:爲何這樣説呢? 〔三三〕使:假使。

    窮:盡。

    窮其辭,無話説,無申辯之詞,即供認不諱而定罪。

    不可得:意謂不行刑處死。

     〔三四〕貫三木:謂帶上刑具。

    貫:穿,此指套上。

    三木:古代加在犯人頸、手、足上的刑具。

    《漢書·司馬遷傳》:“魏其,大將也,衣赭,關三木。

    ”注:“三木,在頸及手足。

    ” 〔三五〕緻之獄:把他打入監獄。

     〔三六〕更(gēng):經過。

     〔三七〕痺(bì):麻木。

    搖:動,活動。

     〔三八〕摩:撫摩,揉搓。

     〔三九〕時:按時,及時。

     〔四〇〕瞑:閉目,指睡覺。

     〔四一〕支:同“肢”,四肢。

    舒:舒展。

     〔四二〕號(háo):呼喊。

     〔四三〕聞於句:謂被監獄外街巷居民聽見。

    裡:古五家爲鄰,五鄰爲裡,此泛指街巷。

    人:民。

     〔四四〕如是三句:謂如此不人道,卻説不傷大和,不逆天時,這也肯定是不對的。

     〔四五〕彼:他們,指罪犯。

    宜:應該。

     〔四六〕若是:像這樣,指囚禁而不行刑使罪犯受折磨。

    以上批駁在行刑問題上隻言天時而不論人心的錯誤論調。

     〔四七〕天之經:天的常規。

    經,常,常規。

     〔四八〕權:權變,權宜措施,與“經”相對言。

     〔四九〕非常之罪:謂不同一般的罪,重罪,當指造反。

    常:普通。

     〔五〇〕不時:不按規定的時間,即不必等到秋冬。

    人之權也:是人事的權宜措施。

     〔五一〕當刑二句:謂一般該處死的人一定要順應天時在秋冬行刑,是人事的常規。

     〔五二〕是:這。

    然:正確。

     〔五三〕夫雷三句:謂雷霆霜雪僅是一種氣罷了,它作用於自然物不是有意識的。

    特:僅。

    有心:有意識,有目的。

     〔五四〕聖人句:章士釗雲:“‘聖人有心於物者也’,乃上一句之同意補足語,‘聖人’上誤奪‘非若’二字,如下文‘草木豈有非常之罪也哉,彼其有懲於物也哉。

    ’第二句亦同意補足語。

    子厚行文,氣力充沛,同一意也,往往重言以申明之。

    ” 〔五五〕爲:有,與下文“草木豈有非常之罪也哉”之“有”互用,“爲”亦“有”也。

     〔五六〕舉草句:舉:全部,所有的。

    殘:摧殘,指凍死。

     〔五七〕則效句:謂倣效天是錯誤的。

    效:倣效。

    惑:錯亂。

     〔五八〕果:果真。

    仁:仁者。

    智:智者。

    盡:徹底,完全。

    未盡於經權之道,並未徹底懂得常理與權變的關係。

     〔五九〕經也四句:謂經是常理,權變是實現常理的。

     〔六〇〕離之二句:謂將二者割裂開就更錯誤了。

    滋:越發,更。

     〔六一〕泥(nì):拘泥僵化,猶今言教條主義。

    悖(bèi):亂,違背原則。

     〔六二〕是二者二句:謂這兩個概念是人們勉強造出的。

     〔六三〕當(dàng):恰當,適宜。

    斯盡之矣:就説完了,就是極爲中肯了。

     〔六四〕當也二句:謂當就是大中之道。

    大中之道:恰如其分的道理、原則,是宗元的政治主張,參見《與呂道州溫論非國語書》注〔四〕。

    章士釗雲:“韓退之每侈言道,子厚則避言道,是亦未必故與退之立異。

    蓋子厚晚歲,得力於《春秋》者深,每喜以‘中’或‘大中’替代道,而别以‘當’爲‘中’之互訓語,如本文雲:‘當也者,大中之道也’,此易言之,應作‘大中也者,當之道也’,是之謂互訓。

    ” 〔六五〕離而二句:謂把大中之道分成“經”和“權”是大中的“體”和“用”。

     〔六六〕偏知二句:謂隻知其一叫做聰明,是不聰明的。

    偏知:指隻知“權”。

     〔六七〕偏守:謂墨守成規,叫做仁愛,是不仁愛的。

     〔六八〕知經二句:謂懂得經的人,不以個别特殊的現象傷害原則。

     〔六九〕知權二句:謂懂權變的人不會因一般人的見識而動搖自己的意志。

     〔七〇〕合之二句:謂將原則和權變有機地統一起來而不懷疑的人,才是真相信道的人。

    以上批駁在行刑問題上機械地效法天的自然氣象的錯誤論調,並從哲學角度論述經與權即原則性和靈活性的有機關係。

     〔七一〕且古二句:謂古人講天意是爲了愚弄百姓的。

    蚩蚩(chī):無知,指百姓。

     〔七二〕非爲句:不是爲聰明智慧的人説的。

    睿(ruì):通達,看得深遠。

    睿智,明智,指士大夫。

     〔七三〕或者二句:謂有些人不清楚這一點,太不動腦筋了。

    達:明達,透徹了解。

    以上指出所謂天意隻是欺騙一般老百姓的邪説。

     【評箋】 金·王若虛雲:“柳子厚《斷刑》、《時令》、《四維》、《貞符》等論,皆覈實中理,足以破千古之惑,而東坡痛非之,乃知秦、漢諸儒迂誕之病,雖蘇氏亦不免也。

    ”(《滹南遺老集》卷三十) 章士釗雲:“凡言禮者必及天,言天者必及時,因此惹出子厚一段達經明權、舍天從人之絶大議論,名曰斷刑,實乃訂禮,名曰訂禮,實乃非天。

    説明從古以來之全部禮制,無非枉道諂天者之所妄爲,輕輕下一諂字,關盡叔孫通以下議禮諸臣之口而奪之氣。

    子厚集中,此等有關係之大文字,並不多見,兩宋理學僞儒,慢肆詆諆,反不如‘《時令》與《斷刑》,熟讀常在口’之奸僞輩,猶得保持平旦之氣,窺破真實理道,抑何可歎!……本文旨在言斷刑,而不啻爲《天説》之鐵闆注腳,‘謀之人心以熟吾道’一語,是子厚一生經綸最得力處。

    查子厚文中,屢標大中二字以詁道,夫大中者,本之《春秋》大義,其説得自陸元沖。

    大中之器用二:曰經曰權,經權合一,斯信於道。

    從容而言,又謂之當(去聲)。

    當也者,大中之道也,自來文家,惟子厚有此語,以葉乎人心。

    末稱古言天者,祇以愚蚩蚩,石破天驚,小儒震懾,凡説理真者膽必大,允推此種。

    ”(《柳文指要》上·卷三論) 封建論〔一〕 天地果無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二〕。

    生人果有初乎〔三〕?吾不得而知之也。

    然則孰爲近?曰:有初爲近〔四〕。

    孰明之?由封建而明之也〔五〕。

    彼封建者,更古聖王堯、舜、禹、湯、文、武而莫能去之〔六〕。

    蓋非不欲去之也,勢不可也〔七〕。

    勢之來,其生人之初乎〔八〕?不初,無以有封建〔九〕。

    封建,非聖人意也〔一〇〕。

     彼其初與萬物皆生〔一一〕,草木榛榛〔一二〕,鹿豕狉狉〔一三〕,人不能搏噬〔一四〕,而且無毛羽,莫克自奉自衞〔一五〕,荀卿有言,“必將假物以爲用”者也〔一六〕。

    夫假物者必争,争而不已〔一七〕,必就其能斷曲直者而聽命焉〔一八〕。

    其智而明者,所伏必衆〔一九〕;告之以直而不改,必痛之而後畏〔二〇〕;由是君長刑政生焉〔二一〕。

    故近者聚而爲羣〔二二〕。

    羣之分,其争必大,大而後有兵有德〔二三〕。

    又有大者,衆羣之長又就而聽命焉,以安其屬〔二四〕,於是有諸侯之列〔二五〕。

    則其争又有大者焉。

    德又大者,諸侯之列又就而聽命焉,以安其封〔二六〕,於是有方伯、連帥之類〔二七〕。

    則其争又有大者焉。

    德又大者,方伯、連帥之類,又就而聽命焉,以安其人,然後天下會於一〔二八〕。

    是故有裡胥而後有縣大夫〔二九〕,有縣大夫而後有諸侯,有諸侯而後有方伯、連帥,有方伯、連帥而後有天子。

    自天子至於裡胥,其德在人者〔三〇〕,死必求其嗣而奉之〔三一〕。

    故封建非聖人意也,勢也〔三二〕。

     夫堯、舜、禹、湯之事遠矣,及有周而甚詳〔三三〕。

    周有天下,裂土田而瓜分之〔三四〕,設五等〔三五〕,邦羣後〔三六〕,布履星羅〔三七〕,四周於天下,輪運而輻集〔三八〕。

    合爲朝覲會同,離爲守臣扞城〔三九〕。

    然而降於夷王,害禮傷尊,下堂而迎覲者〔四〇〕。

    歷於宣王,挾中興復古之德,雄南征北伐之威,卒不能定魯侯之嗣〔四一〕。

    陵夷迄於幽、厲,王室東徙〔四二〕,而自列爲諸侯矣〔四三〕。

    厥後,問鼎之輕重者有之〔四四〕,射王中肩者有之〔四五〕,伐凡伯、誅萇弘者有之〔四六〕,天下乖盭〔四七〕,無君君之心〔四八〕。

    餘以爲周之喪久矣,徒建空名於公侯之上耳〔四九〕!得非諸侯之盛強,末大不掉之咎歟〔五〇〕?遂判爲十二〔五一〕,合爲七國〔五二〕,威分於陪臣之邦,國殄於後封之秦〔五三〕。

    則周之敗端,其在乎此矣〔五四〕。

     秦有天下,裂都會而爲之郡邑,廢侯衞而爲之守宰〔五五〕,據天下之雄圖,都六合之上遊〔五六〕,攝制四海,運於掌握之内〔五七〕,此其所以爲得也〔五八〕。

    不數載而天下大壞,其有由矣〔五九〕。

    亟役萬人,暴其威刑,竭其貨賄〔六〇〕。

    負鋤梃謫戍之徒〔六一〕,圜視而合從,大呼而成羣〔六二〕。

    時則有叛人而無叛吏〔六三〕,人怨於下而吏畏於上,天下相合,殺守劫令而並起〔六四〕。

    咎在人怨,非郡邑之制失也〔六五〕。

     漢有天下,矯秦之枉,徇周之制〔六六〕,剖海内而立宗子,封功臣〔六七〕。

    數年之間,奔命扶傷之不暇〔六八〕。

    困平城〔六九〕,病流矢〔七〇〕,陵遲不救者三代〔七一〕。

    後乃謀臣獻畫,而離削自守矣〔七二〕。

    然而封建之始,郡邑居半〔七三〕,時則有叛國而無叛郡〔七四〕。

    秦制之得,亦以明矣〔七五〕。

    繼漢而帝者,雖百代可知也〔七六〕。

     唐興,制州邑,立守宰,此其所以爲宜也〔七七〕。

    然猶桀猾時起,虐害方域者,失不在於州而在於兵〔七八〕,時則有叛將而無叛州〔七九〕。

    州縣之設,固不可革也〔八〇〕。

     或者曰〔八一〕:“封建者,必私其土,子其人〔八二〕,適其俗,修其理〔八三〕,施化易也〔八四〕。

    守宰者〔八五〕,苟其心,思遷其秩而已〔八六〕,何能理乎〔八七〕?”餘又非之〔八八〕。

    周之事迹,斷可見矣〔八九〕。

    列侯驕盈,黷貨事戎〔九〇〕。

    大凡亂國多,理國寡〔九一〕。

    侯伯不得變其政,天子不得變其君〔九二〕。

    私土子人者,百不有一〔九三〕。

    失在於制,不在於政,周事然也〔九四〕。

    秦之事迹,亦斷可見矣。

    有理人之制,而不委郡邑,是矣〔九五〕;有理人之臣,而不使守宰,是矣〔九六〕。

    郡邑不得正其制,守宰不得行其理〔九七〕,酷刑苦役,而萬人側目〔九八〕。

    失在於政,不在於制。

    秦事然也。

    漢興,天子之政行於郡,不行於國〔九九〕;制其守宰,不制其侯王〔一〇〇〕。

    侯王雖亂,不可變也〔一〇一〕;國人雖病,不可除也〔一〇二〕。

    及夫大逆不道,然後掩捕而遷之,勒兵而夷之耳〔一〇三〕。

    大逆未彰,姦利浚財,怙勢作威,大刻於民者〔一〇四〕,無如之何〔一〇五〕。

    及夫郡邑,可謂理且安矣〔一〇六〕。

    何以言之〔一〇七〕?且漢知孟舒於田叔〔一〇八〕,得魏尚於馮唐〔一〇九〕,聞黃霸之明審〔一一〇〕,覩汲黯之簡靖〔一一一〕,拜之可也,復其位可也〔一一二〕,卧而委之以輯一方可也〔一一三〕。

    有罪得以黜,有能得以賞〔一一四〕。

    朝拜而不道,夕斥之矣〔一一五〕;夕受而不法,朝斥之矣〔一一六〕。

    設使漢室盡城邑而侯王之〔一一七〕,縱令其亂人,戚之而已〔一一八〕。

    孟舒、魏尚之術,莫得而施;黃霸、汲黯之化,莫得而行〔一一九〕。

    明譴而導之,拜受而退已違矣〔一二〇〕。

    下令而削之〔一二一〕,締交合從之謀〔一二二〕,周於同列,則相顧裂眦〔一二三〕,勃然而起〔一二四〕。

    幸而不起,則削其半〔一二五〕。

    削其半,民猶瘁矣,曷若舉而移之以全其人乎〔一二六〕?漢事然也。

    今國家盡制郡邑,連置守宰,其不可變也固矣〔一二七〕。

    善制兵,謹擇守,則理平矣〔一二八〕。

     或者又曰:“夏、商、周、漢封建而延,秦郡邑而促〔一二九〕。

    ”尤非所謂知理者也〔一三〇〕。

    魏之承漢也,封爵猶建〔一三一〕。

    晉之承魏也,因循不革〔一三二〕。

    而二姓陵替,不聞延祚〔一三三〕。

    今矯而變之,垂二百祀,大業彌固〔一三四〕,何繫於諸侯哉〔一三五〕? 或者又以爲:“殷、周,聖王也,而不革其制,固不當復議也〔一三六〕。

    ”是大不然〔一三七〕。

    夫殷、周之不革者,是不得已也〔一三八〕。

    蓋以諸侯歸殷者三千焉,資以黜夏,湯不得而廢〔一三九〕;歸周者八百焉,資以勝殷,武王不得而易〔一四〇〕。

    徇之以爲安,仍之以爲俗〔一四一〕,湯、武之所不得已也。

    夫不得已,非公之大者也〔一四二〕,私其力於己也,私其衞於子孫也〔一四三〕。

    秦之所以革之者,其爲制,公之大者也〔一四四〕;其情,私也〔一四五〕,私其一己之威也,私其盡臣畜於我也〔一四六〕。

    然而公天下之端自秦始〔一四七〕。

     夫天下之道,理安,斯得人者也〔一四八〕。

    使賢者居上,不肖者居下,而後可以理安〔一四九〕。

    今夫封建者,繼世而理〔一五〇〕。

    繼世而理者,上果賢乎?下果不肖乎?則生人之理亂未可知也〔一五一〕。

    將欲利其社稷,以一其人之視聽〔一五二〕,則又有世大夫世食祿邑,以盡其封略〔一五三〕。

    聖賢生於其時,亦無以立於天下,封建者爲之也,豈聖人之制使至於是乎〔一五四〕?吾固曰:“非聖人之意也,勢也〔一五五〕。

    ” 〔一〕封建:封國土,建諸侯,又稱分封制。

    古代帝王把爵位、土地賜給諸侯,在封定的區域内建立邦國,護衞帝王。

    與現代漢語中“封建社會”的“封建”是兩個含義不同的概念。

    《左傳·僖公二十四年》:“昔周公弔二叔之不鹹,故封建親戚,以蕃屏周。

    ”疏:“故封立親戚爲諸侯之君,以爲蕃籬,屏蔽周室。

    ”相傳黃帝建萬國,爲封建之始,至周封建制始備。

    爵有公侯伯子男五等,地有百裡(公、侯)、七十裡(伯)、五十裡(子、男)之别。

    秦併六國,統一天下,廢封建制,行郡縣制,劃分天下爲郡縣,直轄於中央。

    這篇文章反映出作者具有樸素唯物論的哲學觀和進步的政治思想。

    雖多論古事,而實借以針砭中唐時代藩鎮割據,跋扈害民,貴族集團專政,排斥賢俊的現實,表現出強烈的戰鬬意義。

     〔二〕天地二句:謂自然界果真沒有原始階段嗎?我無法知道。

    天地:自然界。

    果:果真。

    初:開端,原始階段。

    沈德潛曰:“發端便奇傑。

    ”(《唐宋八家文讀本》)(下同) 〔三〕生人:生民,人類。

     〔四〕然則二句:謂既然如此,那末在有原始階段和無原始階段這兩種説法之間,哪一種更近乎實際情況呢?回答説,有原始階段近乎實際。

    孰:哪個。

    近:近乎實際。

     〔五〕孰明二句:謂用什麽來證明呢?用封建制證明。

    明:證明。

     〔六〕更(gēng):經歷。

    《史記·大宛列傳》:“因欲通使(大月氏),道必更匈奴中。

    ”莫能去之:沒有誰能廢除它。

     〔七〕勢:客觀社會形勢。

    沈德潛曰:“勢字爲一篇主腦。

    ” 〔八〕勢之二句:謂這種客觀趨勢的形成,大概就是人類的原始階段吧?來:産生,出現。

     〔九〕不初:沒有原始階段。

    無以:無從,不能。

     〔一〇〕意:主觀願望。

    以上提出封建之成由於勢,不是聖人意的總論點。

     〔一一〕其初:他(人類)的原始階段。

     〔一二〕榛榛(zhēn):草木蕪雜貌。

     〔一三〕豕(shǐ):豬,此指野豬。

    狉狉(pī):野獸羣奔貌。

     〔一四〕搏噬(shì):搏,搏鬬,對打。

    噬:咬。

     〔一五〕莫克:不能。

    自奉:供養自己。

     〔一六〕荀卿:名況,戰國時趙國人,著《荀子》。

    《荀子·勸學篇》:“君子生非異也,善假於物也。

    ”意謂聰明人生理上與一般人無差别,但善於借助外物。

    宗元引此語意在説明,人與動物生理器官不同,人無動物那樣的堅牙利爪,用以搏殺食物和自衛,因而要借助於外物和工具,用以自給自衞。

     〔一七〕已:休止。

     〔一八〕就:走向。

    能斷曲直者:能評判是非的人。

    聽命:聽從裁決。

     〔一九〕智而明者:聰明而斷事公正明白的人。

    所伏:所降服、所服從的人。

     〔二〇〕之:他們,指争執而求斷者。

    下句“之”字同。

    直:真理。

    痛之:讓他們吃苦頭,即懲罰他們。

    畏:怕。

     〔二一〕由是句:謂君主、官吏、法律和政令便由此産生出來。

    由是:從此。

    君:君主。

    長:官吏。

    刑政:刑法政令。

     〔二二〕近者:居處近、關係密切的人們。

    羣:部落。

     〔二三〕羣之分:分成部落後。

    其争必大:指部落間的衝突頻繁且規模大。

    兵:武力,軍隊。

    德:道德,教化。

     〔二四〕又有大者:指在武力和德行方面有更大權威的酋長。

    衆羣之長:各小部落的首領。

    屬:部屬,所率之衆。

    安其屬:使部落平安,不受它部落騷擾。

     〔二五〕諸侯之列:各諸侯。

    列,類。

     〔二六〕封:諸侯的封地。

    此指封域内的人民。

     〔二七〕方伯:遠離國都地帶的一州諸侯之長,十國諸侯的首領。

    《禮記·王制》:“千裡之外設方伯。

    ……二百一十國以爲州,州有伯。

    ”連帥:古十國諸侯之長。

    《禮記·王制》:“十國以爲連,連有帥。

    ” 〔二八〕會於一:統一於天子一人。

     〔二九〕是故:所以。

    裡胥(xū):古五家爲鄰,五鄰爲裡,一裡之長曰裡胥。

    縣大夫:一縣的長官。

    《周禮·地官·司徒》:“縣正,每縣下大夫一人。

    ” 〔三〇〕其德句:謂他們當中那些對人民有德的人。

     〔三一〕求:尋找。

    其嗣(sì):他的後代、子嗣。

    奉:擁戴。

     〔三二〕以上叙述原始人爲了生存而自發地組成部落,最終形成下自裡胥上至天子的各級行政機構,從而論證封建制由社會形勢需要而産生,並非是聖人的主觀意願。

    按:氏族社會部落酋長由民衆推舉産生,人民與酋長之間沒有階級壓迫關係;而商、周奴隸社會下自裡胥上至天子都是奴隸主,有世襲特權,與人民是階級壓迫關係。

    宗元由於歷史的局限,將兩個社會發展階段混爲一談,但他畢竟還是用社會發展的觀點解釋國家和君主、官吏產生的原因。

     〔三三〕夫堯二句:湯,商王朝的建立者,亦稱商湯、成湯、天乙。

    有周:周朝。

    有,名詞詞頭,有音無義。

    商以前未發現文字記載,周代社會狀況有文獻可考,故有此二句。

     〔三四〕裂:分割。

    瓜分:像剖瓜一樣分割。

     〔三五〕五等:五等爵位。

    《禮記·王制》:“王者之制祿爵,公、侯、伯、子、男,凡五等。

    ” 〔三六〕邦羣後:邦,本義爲國。

    此用作動詞,封國。

    《釋名》:“邦,封也,封有功于是也。

    ”後:古代天子和諸侯均稱後,此指諸侯。

     〔三七〕布履句:謂諸侯遍布天下,有如繁星羅列。

    布:分布。

    履:足迹,指諸侯足迹踐履所及。

     〔三八〕四周二句:謂諸侯國圍繞周王室,令行於天下,如輪之運轉,諸侯尊奉王室,猶衆輻輳集於轂。

    周:圍。

    輻(fú):車輪的輻條,連接外緣的輪和中央的轂。

     〔三九〕朝覲(cháojìn)會同:諸侯朝見天子,時見曰會,殷見(衆見)曰同,在春曰朝,在秋曰覲。

    見《周禮·春官·大宗伯》。

    扞(hàn)城:《左傳·成公十二年》:“此公侯之所以扞城其民也。

    ”疏:“所以蔽扞其民,若如城然。

    ”保衞人民的諸侯,義同守臣。

     〔四〇〕降:下,下傳到。

    夷王:名燮,周朝第九代君主,公元前八九四年,繼其叔孝王辟方爲王。

    害禮:禮法被破壞。

    傷尊:天子尊嚴受損害。

    堂:古正屋曰堂,漢以後稱殿。

    覲者:來朝拜的諸侯。

    夷王繼位後下堂而見諸侯。

    《禮記·郊特牲》:“覲禮,天子不下堂而見諸侯,下堂而見諸侯,天子之失禮也,由夷王以下。

    ” 〔四一〕歷:經。

    宣王:名靜,周朝第十一代君主,公元前八二七年即位,號中興之君。

    挾(xié):憑,依仗。

    中興:由衰落而重新興盛。

    復古:恢復到成、康盛世。

    德:功德。

    雄:逞雄,顯示,用作動詞。

    威:威力。

    南征北伐:公元前八二七年,宣王舉兵討伐西北部族西戎和北方部族嚴允(後稱匈奴),獲勝。

    次年,起兵南征,平定荊蠻、淮夷、徐戎等部族。

    卒:終究。

    定:決定。

    魯侯:魯武公。

    嗣:繼承人。

    按:公元前八一七年,魯武公攜長子括與少子戲朝見宣王,宣王立戲爲武公繼承人。

    武公死,魯人殺戲,立括爲國君。

    次年,宣王伐魯,另立戲弟稱爲魯君,諸侯至此對宣王有反感。

    事詳《國語·周語》。

     〔四二〕陵夷:衰微。

    迄(qì):到。

    幽:周幽王,名宮湼(niè),宣王之子。

    幽王無道,申侯聯合西方部落犬戎,殺幽王於驪山下。

    事見《史記·周本紀》。

    厲:周厲王,名胡,宣王之父。

    厲王暴虐,國人暴動,厲王逃至彘(今陝西霍縣東北),死於此。

    宣王立。

    事見《史記·周本紀》。

    徙:遷移。

    幽王死,太子宜臼立,是爲平王。

    平王即位,將國都由鎬(今陝西西安市西南)遷往洛邑(今河南洛陽市),周朝從此卑弱,史稱東周,“厲”,宋林之奇《觀瀾文乙集》、呂祖謙《古文關鍵》皆作“平”。

    按:此段文字叙事以年代爲序,作“平”近是。

     〔四三〕而自句:謂周王室把自己列於諸侯行列中。

    按:平王東遷後,已無力控制諸侯,實力與諸侯相仿,故雲。

     〔四四〕厥後:其後,此後。

    鼎:指九鼎,相傳爲夏禹所鑄,夏、商、周三代視之爲國寶,是王位的象徵。

    問鼎之輕重:詢問九鼎的重量。

    據《左傳·宣公三年》載:楚莊王伐陸渾之戎,得勝後至洛陽,列兵向周示威。

    周定王派大夫王孫滿於洛郊犒勞楚軍,楚莊王向王孫滿詢問九鼎的重量。

    這是對周王室的輕蔑,而有取而代之之意,故杜預注曰:“示欲偪(逼)周取天下。

    ” 〔四五〕射王:周桓王十三年(公元前七〇七),率諸侯伐鄭,鄭莊公領兵抵抗,王師大敗,鄭大夫祝聃射桓王中肩。

    事見《左傳·桓公五年》。

     〔四六〕凡伯:周桓王大臣。

    桓王四年(公元前七一六),周桓王遣凡伯出使魯國,歸返途中,在楚丘(今山東曹縣東南)被戎人活捉。

    事見《左傳·隱公七年》。

    萇弘(chánghóng):周大夫。

    周敬王二十二年(公元前四九七),晉國大臣趙鞅與範吉射相攻打,萇弘支持範吉射,後範吉射敗,趙鞅向周責問萇弘,周敬王被迫殺萇弘。

    事見《左傳·哀公三年》。

     〔四七〕乖盭(guāilì):反常。

    “盭”同“戾”。

     〔四八〕無君句:謂天下諸侯都沒有把周天子看作天子。

    前“君”字用作動詞,後“君”字名詞。

     〔四九〕喪:喪失權威。

    徒:隻。

    建:立。

     〔五〇〕得非:難道不是。

    末:樹梢。

    掉:搖擺。

    末大不掉,意謂樹枝粗大,樹榦細小,便不能正常擺動。

    比喻下強上弱,不服從支配。

    語出《左傳·昭公十一年》:“末大必折,尾大不掉。

    ”此將兩句合爲一句,以樹榦比周,以樹梢比諸侯。

    咎:失。

     〔五一〕遂:於是。

    判:分。

    此指春秋時魯、齊、晉、秦、楚、宋、衞、陳、蔡、曹、鄭、燕等十二個主要諸侯國。

    見《史記·十二諸侯年表》。

     〔五二〕七國:指春秋諸侯兼併,至戰國剩餘七個諸侯國:魏、韓、趙、楚、燕、齊、秦,即所謂“戰國七雄”。

     〔五三〕陪臣:古代天子以諸侯爲臣,諸侯以大夫爲臣,大夫對天子是隔一層的臣子,故稱陪臣。

    陪臣之邦,指韓、趙、魏及田齊諸國。

    周烈王二十三年(公元前四〇三),晉大夫魏斯、趙籍、韓虔瓜分晉地,自立爲諸侯,周安王十六年(公元前三八六)齊國大夫田和篡奪君位,自立爲齊侯。

    以上四國之君本是諸侯的大夫,故稱陪臣。

    殄(tiǎn):滅亡。

    後封:後來纔封諸侯,指秦。

    秦在西周時原是附庸之國,平王東遷,秦襄公帶兵護送有功,始被封爲諸侯,故曰“後封”。

    公元前二四九年,秦莊襄王命相國呂不韋誅滅東周君,東周亡。

     〔五四〕敗端:失敗的原因。

    乎:同“於”。

    此:指諸侯強盛。

    以上回顧西周施行封建制,後諸侯逐漸強大,相互兼併,且與周王室抗衡,東周終爲秦所滅的歷史事實,證明封建制不可行。

     〔五五〕秦有三句:謂廢除諸侯國都和諸侯,而設立郡縣和郡守縣宰,即廢除封建制實行郡縣制。

    公元前二二一年,秦始皇滅六國,統一中國。

    裂:《廣雅·釋詁》:“裂,分也。

    ”都會:指諸侯國的都城。

    爲之:把它變成。

    郡邑:郡縣。

    侯:侯服。

    衞:衞服。

    周代將王畿之外的土地依地域遠近劃分爲九服(服,服事天子之義),侯、衞是其中二服,此泛指諸侯。

    守:郡之長官。

    宰:縣之長官,亦稱縣令。

    《史記·秦始皇本紀》:始皇二十六年(前二二一)“分天下以爲三十六郡”。

     〔五六〕據天二句:謂秦在地勢險要的鹹陽建都。

    據:佔據。

    圖:指地域。

    雄圖,雄偉險要之地。

    六合:古以上下四方爲六合,即天地之内,指全國。

    都:建立國都,動詞。

    上遊:秦建都鹹陽(今陝西鹹陽市),地勢高出中原,居高臨下,東向控制天下,有如居河流之上遊。

     〔五七〕攝制:控制。

    四海:指全中國。

    運:運轉。

    掌握:手掌,名詞。

     〔五八〕其所句:謂這是秦朝的正確之處。

     〔五九〕不數載:沒過幾年。

    壞:亂。

    公元前二二一年,秦統一天下;前二〇九年陳勝、吳廣起義,僅隔十二年。

    有由:另有原因,言外之意,與郡縣制無關。

     〔六〇〕亟(qì):屢次。

    役:役使。

    暴:顯示。

    威刑:嚴酷的刑法。

    竭:耗盡。

    貨賄(huì):貨財,財富。

    按:秦始皇及二世爲發民開邊,築長城、造驪山墓、建阿房宮等,強令七十餘萬民工服勞役。

     〔六一〕負:肩扛。

    梃(tǐng):棍棒。

    謫戍:被罰守邊疆。

    徒:人們。

     〔六二〕圜:同“環”,圜視,互相顧視。

    合從(zòng):同“合縱”。

    戰國時,六國南北聯合反抗秦國稱合縱,此謂聯成一體。

    指陳勝、吳廣起義。

    秦二世元年(前二〇九),陳勝、吳廣等九百餘名民工,被強征守漁陽(今北京密雲縣),途經大澤鄉,陳、吳殺押送官兵而起義。

     〔六三〕時則句:意謂當時造反的是百姓,而不是郡守或縣令。

    用以與周朝諸侯反叛周天子作對比。

    時:當時。

    叛人:叛民,指起義農民。

    叛吏:反叛的官吏。

     〔六四〕人怨三句:謂百姓怨憤殘暴,而官吏懼怕皇帝,不敢改變政令,全國百姓連成一氣,殺郡守、劫縣令,起來造反。

     〔六五〕咎在二句:謂秦朝的過錯在於暴政激起了百姓的怨恨,並不是郡縣制的過錯。

    咎:過錯。

    失:過失。

    以上論證秦朝廢除封建制施行郡縣制的正確,及秦二世而亡的原因在暴政不在郡縣制。

     〔六六〕漢有三句:謂漢朝得天下,糾正秦朝的“偏差”,沿襲周朝的封建制。

    矯(jiǎo):糾正。

    枉:彎曲。

    《説文》:“枉,衺曲也。

    ”引申爲偏差。

    徇(xùn):順從,因襲。

     〔六七〕剖海二句:剖海内:分國内土地。

    宗子:原指嫡長子,此指同宗子弟。

    按:劉邦建漢,封兒子、兄弟、侄子爲王,又封韓信、彭越、英布等功臣爲王:“侯者百四十有三人。

    ”見《漢書·高惠高後文功臣表序》。

    又《漢書·諸侯王表序》雲:“漢興之初,懲戒亡秦孤立之敗,于是剖裂疆土,立二等之爵。

    功臣侯者,百有餘邑。

    尊王子弟,大啓九國。

    而藩國大者,誇州兼郡,連城數十,宮室百官,同制京師,可謂矯枉過其正矣。

    ”對漢沿襲封建制而部分廢除郡縣制的做法進行批評。

    宗元語本此。

     〔六八〕數年二句:謂諸侯一再反叛,朝廷忙於遣兵平亂,惶惶奔走,不得閒暇。

    奔命:奔走應急。

    扶傷:指救死扶傷。

     〔六九〕困:被圍困。

    漢高祖六年(公元前二〇一)韓王信叛漢降匈奴,次年,高祖前往討伐,被匈奴圍困於平城(今山西大同市東)七日,用陳平祕計方脫身。

    見《漢書·高帝紀下》。

     〔七〇〕病:受傷。

    流矢:飛箭。

    漢高祖十一年(公元前一九六),淮南王英布反,高祖親往鎮壓,被流矢射中,歸途中因矢傷而發病,次年四月,死去。

    見《漢書·高帝紀下》。

     〔七一〕陵遲句:謂漢高帝死後,國勢衰落,三代不振。

    陵遲:衰微。

    救:治,此指挽救,整治。

    三代:指惠帝劉盈、文帝劉恒、景帝劉啓三代。

     〔七二〕謀臣:指賈誼、鼂錯、主父偃等。

    獻畫:獻策。

    離:分散。

    削:減弱,削減。

    自守:諸侯國僅能自保,無反叛朝廷之力。

    按:漢文帝時,賈誼建議諸侯子孫可分别繼承其祖宗封地。

    景帝時,鼂錯建議削減諸侯王的封地。

    武帝時,主父偃建議令諸侯把土地分給每個子孫,不論長次。

    這些均爲削弱諸侯實力的措施。

     〔七三〕然而二句:謂劉邦最初封建侯國時,未分封而實行郡縣制的地域佔國土一半。

     〔七四〕時則句:謂當時反叛的全是諸侯國而不是郡邑。

    按:“叛國”指高帝時韓信、彭越、英布、盧綰等反叛,景帝時吳、楚七國反叛。

     〔七五〕秦制二句:謂秦施行郡縣制的正確性,由此可以得到證明了。

    得:正確。

     〔七六〕可知:可以知道,即可以判斷封建制和郡縣制孰優孰劣。

    以上通過漢初部分因襲封建制而造成的變亂和抑制侯國的艱難,反證秦施行郡縣制的正確。

     〔七七〕制州邑:施行州縣治,唐改郡爲州,改郡守爲州刺史。

    宜:合適。

     〔七八〕猶:還。

    桀猾:兇惡狡猾的人,指安史亂後擁兵作亂的各地藩鎮。

    方域:地方州縣。

    失:過失。

    兵:部隊。

    按:唐藩鎮擁有重兵,是作亂之因。

     〔七九〕叛將:反叛的藩鎮。

     〔八〇〕固:本來。

    革:改。

    以上論證唐朝出現某些變亂的原因在于藩鎮擁有重兵,而不在於州縣制。

    沈德潛曰:“無叛吏,無叛郡,無叛州,總見變封建爲郡縣之爲良法。

    ” 〔八一〕或者:有的人,指晉陸機,他主張封建制,以下是其《五等諸侯論》一文的主要論點。

    沈德潛引儲雲:“前排四代,示利害之門;此設三難,破庸人之論。

    ” 〔八二〕私其土:把封地看作是自己的領土。

    子:以……爲子。

    子其人,把封地内的百姓看做是自己的子民。

    私、子皆意動用法。

     〔八三〕適:順應。

    俗:風俗。

    修:修明。

    理:治。

    修其理,使政治修明。

     〔八四〕施化:施行教化。

    易:容易。

     〔八五〕守宰者:做郡守和縣令的人。

     〔八六〕苟:苟且。

    苟其心,有得過且過的思想。

    遷:升遷。

    秩:官職的品級,官階。

     〔八七〕何能句:謂怎能治理好呢? 〔八八〕非之:認爲這種説法不對。

     〔八九〕斷:斷然,非常明顯。

     〔九〇〕列侯:諸侯。

    盈:自滿。

    黷(dù)貨:貪污財貨。

    事戎:用兵好戰。

     〔九一〕大凡:大緻,大體上。

    亂國:指屢興戰事或受戰争破壞的國家。

    理國:治理得好的國家。

     〔九二〕侯伯二句:謂諸侯之長不能改變諸侯的政令,周天子不能更換諸侯國的國君。

    侯伯:諸侯之長。

    《尚書·周官》:“外有州牧侯伯。

    ”疏:“侯伯,五國之長。

    謂諸侯之長。

    ”君:諸侯國的國君。

     〔九三〕百不句:謂一百個中也沒有一個。

     〔九四〕制:指封建制。

    政:政令。

    事:事實。

    然:如此。

     〔九五〕理人之制:能治理好百姓的恰當制度,指郡縣制。

    不委郡邑:謂不把大權交給郡邑,即不準地方各自爲政。

     〔九六〕不使守宰:謂不放任郡守、縣令自搞一套,即不讓地方擅權專斷。

     〔九七〕郡邑二句:申述秦朝中央集權制之“得”,也就是第四段“攝制四海,運於掌握之内,此其所以爲得也”的進一步説明。

     〔九八〕側目:斜眼看,怒恨貌。

     〔九九〕天子二句:謂天子的政令隻能推行到郡縣,不能推行到諸侯國。

     〔一〇〇〕制其二句:謂天子能控制郡守縣宰,不能控制諸侯王。

     〔一〇一〕亂:亂施政令,胡作非爲。

    可:能。

    下句“可”字同。

    變:改,糾正。

     〔一〇二〕國人:諸侯國的百姓。

    病:困苦。

    除:解除。

     〔一〇三〕及:等到。

    大逆不道:指諸侯國叛亂。

    掩:乘其不備而襲擊。

    《史記·彭越列傳》:“於是,上使使掩梁王,梁王不覺,捕梁王。

    ”掩捕,襲擊並俘獲。

    勒兵:統率軍隊。

    夷:平,平定,消滅。

     〔一〇四〕未彰:不明顯,未暴露。

    姦利:用不正當的手段取利。

    浚(jùn):取,搜刮。

    怙(hù)勢:仗勢。

    大刻:嚴重傷害。

     〔一〇五〕無如句:謂不能把它怎樣。

     〔一〇六〕及夫:至于。

    理且安:治理得好又太平安定。

     〔一〇七〕何以句:謂根據什麽這樣説呢? 〔一〇八〕孟舒、田叔:都是漢文帝時的太守。

    高祖時,孟舒任雲中郡(今山西西北和内蒙古自治區西南一帶)太守,匈奴大舉進犯,盜劫雲中,孟舒坐罪免官。

    文帝繼位,召漢中郡太守田叔問天下長者,田叔稱孟舒。

    於是,文帝復孟舒爲雲中太守。

    事見《史記·田叔列傳》。

     〔一〇九〕漢文帝時,魏尚任雲中郡太守,防禦匈奴侵擾有功,因上報殺敵首級比實際多六顆,被削去官爵。

    後馮唐在文帝面前替魏尚辨明功過,於是,文帝令馮唐持節赦魏尚,復爲雲中太守。

    事見《史記·馮唐列傳》。

     〔一一〇〕黃霸:漢宣帝時官潁川(今河南陽翟,即禹縣一帶)太守,外寬内明,精明審慎,政治爲天下第一。

    升遷爲京兆尹,因事貶潁川太守,政治修明如初。

    前後八年,潁川大治,後官至丞相。

    事見《漢書·循吏傳》。

     〔一一一〕覩(dǔ):看見,引申爲賞識。

    簡靖:簡易清靜。

    漢武帝時,汲黯任東海郡(今山東、江蘇兩省交界沿海地區)太守,奉黃老學説,清靜無爲,不苛求細小,年餘,東海郡大治。

    因事免官。

    後武帝又召他任淮陽郡(今河南淮陽縣一帶)太守,他因病辭謝,武帝説:淮陽官民不和睦,需借重你的威望,有病不要緊,躺在床上治理就可以了。

    簡靖:簡政安民。

    事見《史記·汲鄭列傳》。

    下文“卧而委之”即指此事。

     〔一一二〕拜:任命。

     〔一一三〕卧而委之:見注〔一一一〕。

    輯:和睦,此作安撫解。

    一方:指一郡。

     〔一一四〕有罪二句:謂有罪過可以處罰,有功可以獎賞。

    黜(chù):貶斥,降官或免職。

     〔一一五〕朝:早晨。

    拜:拜官。

    不道:不行正道,違法亂紀。

    夕:晚上。

    斥:貶斥,罷免。

     〔一一六〕受:通“授”,授官。

     〔一一七〕設使:假使。

    漢室:漢朝。

    盡:全部拿出。

    侯王之:使它(城邑)變爲諸侯王之地。

     〔一一八〕縱令:縱使。

    亂人:殘害百姓。

    戚:憂傷,悲哀。

    戚之,爲此而憂愁。

     〔一一九〕術:辦法。

    化:教化。

    莫得而施:不能施行。

     〔一二〇〕明:明白地。

    譴:責備。

    導:開導,教育。

    之:他們,指違法諸侯。

    拜受:跪拜接受。

    退:退朝回本封地。

    已:已經。

    違:違反。

     〔一二一〕削之:削減他們的封地。

     〔一二二〕締交句:謂互相勾結,訂立反抗朝廷的陰謀同盟。

    締(dì)交:結成盟邦。

     〔一二三〕周:合。

    同列:各諸侯國。

    裂眦(zì):瞪裂眼眶,大怒貌。

     〔一二四〕勃然:突然。

    起:起兵反叛。

    按:漢景帝三年(公元前一五四)吳王濞、膠西王卬、楚王戊、趙王遂、濟南王辟光、菑川王賢、膠東王雄渠皆舉兵反。

    事見《漢書·吳王濞傳》、《漢書·鼂錯傳》。

     〔一二五〕幸而二句:謂即使僥幸不反,朝廷也隻能削減他們封地的一半。

     〔一二六〕削其三句:謂剩下一半,那裏的百姓依舊受苦,何不全部改爲郡縣,以保全那裏的百姓呢?猶:還。

    瘁(cuì):勞苦,痛苦受難。

    曷(hé):何。

    曷若,何如。

    舉:取。

    移:改變。

    全:保全。

     〔一二七〕連:普遍。

    固:明確無疑。

     〔一二八〕善制三句:謂善於控制兵權,謹慎選擇太守,那末社會就治理得平安無事了。

    理:治,治理。

    以上以秦漢史實爲據,批判分封制易治,郡縣制不易治的錯誤論點。

     〔一二九〕這幾句是曹元首《六代論》的基本觀點,唐蕭瑀、劉秩曾因襲此説。

    延:長久。

    促:短暫。

     〔一三〇〕尤:更。

    知理:懂治道。

     〔一三一〕魏:曹丕於公元二二〇年建魏,二六五年魏亡。

    共五帝四十六年。

    承漢:繼承漢朝。

    建:立,施行。

     〔一三二〕晉:公元二六五年,司馬炎建晉朝,三一六年,西晉亡。

    共四帝五十二年。

    革:改。

     〔一三三〕二姓:指魏君曹氏和晉君司馬氏。

    陵替:衰落。

    不聞:沒聽説。

    延:長久。

    祚(zuò):帝位,國運。

     〔一三四〕矯:糾正。

    變之:改變它。

    之:指封建制。

    垂:將近。

    祀(sì):年。

    《尚書·伊訓》:“惟元祀,十有二月。

    ”注:“祀,年也。

    夏曰歲,商曰祀,周曰年,唐虞曰載。

    ”大業:指唐政權。

    彌固:很鞏固。

    自公元六一八年李淵建唐,至憲宗元和間宗元作此文,近二百年。

     〔一三五〕繫:幹係。

    以上以魏晉史實爲據,批駁封建而延,郡縣而促的錯誤論點。

     〔一三六〕殷周三句:爲陸機《五等諸侯論》的觀點。

    制:封建制。

    固:本來。

    不當:不應該。

    復議:再討論封建制是否優越這一問題。

     〔一三七〕是大句:謂這種説法極不正確。

     〔一三八〕不得已:不能不這樣。

     〔一三九〕資:借助,憑借。

    黜(chù):廢除。

    此指消滅。

    不得而廢:不能廢除他們的地位。

    《尚書·大傳》:“湯放桀而歸亳,三千諸侯大會,湯取天子之璽,置之於天子之坐,左復而再拜,從諸侯之位,三千諸侯莫敢即位,然後即天子之位。

    ” 〔一四〇〕八百:八百諸侯。

    易:改變,指改變諸侯的地位。

    《史記·周本紀》:“武王上祭于畢。

    東觀兵,至于盟(孟)津……是時諸侯,不期而會盟津者八百諸侯。

    諸侯皆曰:‘紂可伐矣。

    ’” 〔一四一〕徇:見注〔六六〕。

    仍:沿襲。

     〔一四二〕非公句:謂作爲制度,不是最大的公。

     〔一四三〕私:偏私,偏愛。

    力於己:爲自己(指湯、武)創業盡過力。

    衞於子孫:保衞自己(湯武)的子孫後代。

     〔一四四〕其爲二句:謂它(郡縣)作爲一種制度是最大的公措施。

     〔一四五〕其情二句:謂思想動機是自私的。

     〔一四六〕己:自己。

    盡:全部。

    臣畜:臣服。

    沈德潛曰:“此最平允,用三句跌出公天下句,覺天驚石破,筆挽千鈞。

    ” 〔一四七〕公天下:以天下爲公。

    端:起點。

    以上批駁對商湯、周武沿襲封建的盲目崇拜論調,論證湯武沿用封建是形勢所迫,並非大公,而是爲私。

     〔一四八〕道:原則。

    理安:治理得好。

    斯:即。

    得人:得人心,受到百姓擁戴。

     〔一四九〕上:上位,高位。

    不肖:不賢,不好。

    可以理安:就能治理好。

     〔一五〇〕繼世句:謂世襲統治封國。

    繼世:世襲。

     〔一五一〕生人:百姓。

    理亂:治亂。

    未可知也:不能知道。

     〔一五二〕社稷(jì):國家的代稱。

    一:統一。

    視聽:所見所聞,即思想行動。

     〔一五三〕世大夫:諸侯國的大夫是世襲的,故稱世大夫。

    祿邑:分封給世大夫的封邑。

    封略:封疆。

    盡其封略,佔有全部封疆。

    按:天子將土地分給諸侯,諸侯又把土地分給世大夫,天下已形成若幹獨立王國。

    沈德潛雲:“又推論一層。

    ” 〔一五四〕聖賢四句:謂聖賢之人生於那個時代,也無法在天下有所作爲,這是封建制造成的後果,難道是聖人的創制要使社會到這種地步嗎?立:建樹,發揮作用。

    爲之:造成這種狀況。

     〔一五五〕此句以上爲論證封建世襲制扼殺人才,國家治亂無保障,從而反證封建非聖人本意。

     【評箋】 宋·蘇軾雲:“昔之論封建者,曹元首、陸機、劉頌,及唐太宗時魏徵、李百藥、顔師古,其後則劉秩、杜佑、柳宗元。

    宗元之論出,而諸子之論廢矣。

    雖聖人復起,不能易也。

    ……故吾以李斯、始皇之言,柳宗元之論,當爲萬世法也。

    ”(《東坡續集》卷八) 明·徐揚貢雲:“通篇分明五大段文字,前段發端立案,後段收束歸源,中三段:一是原封建之始;一是論列周秦漢唐之制,而明秦制郡縣之獨得;一是破從來泥古之見,謂封建之善者。

    就三段間,又各有層次,反覆錯綜,高明廣大,如日月之經天,如江河之緯地。

    子瞻有雲,柳州之論出,而諸家之論廢,信哉!”(《山曉閣選唐大家柳柳州全集》卷二評柳文) 清·儲欣雲:“第一段,原封建由起,在生人之初,非聖人之得已。

    第二段,援周秦漢唐已然之利害以明之,以下辨駁他説,説發己意,第一辨,極言封建有害於民,而郡縣不然,仍引周秦漢事,帶説本朝,與前第二段相照。

    第二辨,破庸人之見。

    至第三辨而論愈奇,文愈肆,己心亦極盡無餘矣。

    湯武非公,公天下之端自秦始,乍聽大足駭人,説來卻有至理。

    賢不肖雲雲,蓋理之不可易者,亦一篇精神歸宿處也。

    後學熟讀深思,最長識見筆力。

    ”(《唐宋八家文》) 清·孫琮雲:“通篇隻以‘封建非聖人意’一句爲斷案。

    封建既非聖人意,乃古來聖人何以有封建,於是尋出一個‘勢’字來。

    起手輕點勢字,‘彼其初’一段,遂極言勢之所必至,而以勢也煞住。

    以下一段言周封建之失,一段言秦郡縣之得,一段言漢矯秦徇周之失,一段言唐制州立守之得。

    其於歷代封建得失,大略已盡。

    但封建世守而易理,守宰遞更而難理,畢竟是一説,故以‘或者曰’發難,隨將周秦漢唐或得或失以解之,此解爲特詳。

    且三代封建而祚延,秦郡邑而祚促,畢竟亦是一説,故以‘或者又曰’發難,隨將魏晉及唐,爲修爲短以解之,此解爲特略。

    至‘或者又以爲’一段,則因殷周不革封建一難發出不得已之故,與起處‘勢’字照應,便以‘吾故曰非聖人之意也,勢也’,繳轉作收。

    前後一氣呵成,總是言三代以上宜封建,三代以下宜郡縣,識透古今,眼空百世。

    ”(《山曉閣選唐大家柳柳州全集》評語卷二論) 清·林紓雲:“《封建》一論,爲古今至文,直與《過秦》抗席。

    東坡《志林》,謂‘昔之論封建者,曹元首、陸機、劉頌,及唐太宗時李百藥、顔師古,其後劉秩、杜佑、柳宗元。

    宗元之論出,而諸子之論廢,雖聖人復起,不能易也。

    ’範太史《唐鑑》亦以公之論爲然。

    然程敦夫、黃唐,均有攻駮之辭,實皆泥古不化,不足深辯。

    今就文論文,識見之偉特,文陣之前後提緊,彼此照應,不惟識高,文亦高也。

    ”(《韓柳文研究法·柳文研究法》) 章士釗雲:“子厚之論封建,不僅爲從來無人寫過之大文章,而且説明子厚政治理論系統,及其施行方法之全部面貌。

    何以言之?子厚再三闡發封建非聖人之意,而爲一種政治必然趨勢,然後論斷秦皇一舉而顛覆之,其制公而情則私。

    是不啻先樹一義,昭告於天下曰:封建是可能徹底打碎之物,而所謂勢者,亦可能如水之引而從西向東。

    吾人自文中仔細看來,子厚所暗示之推廣義,則由秦達唐,封建雖經秦皇大舉破壞,而其殘餘形象及其思想,乃如野火後之春草,到處叢生。

    是必須有秦皇第二出現,制與情全出於公,而以人民之利安爲真實對象,從思想上爲封建餘毒之根本肅清,此吾讀封建論之大概領略也。

    ”(《柳文指要》上·卷三論) 以上永州不編年文。

     柳州山水近治可遊者記〔一〕 古之州治,在潯水南山石間〔二〕。

    今徙在水北〔三〕,直平四十裡〔四〕,南北東西皆水匯〔五〕。

     北有雙山〔六〕,夾道嶄然〔七〕,曰背石山。

    有支川〔八〕,東流入于潯水。

    潯水因是北而東〔九〕,盡大壁下〔一〇〕。

    其壁曰龍壁。

    其下多秀石,可硯〔一一〕。

     南絶水〔一二〕,有山無麓,廣百尋〔一三〕,高五丈,下上若一〔一四〕,曰甑山〔一五〕。

    山之南,皆大山,多奇。

    又南且西,曰駕鶴山,壯聳環立,古州治負焉〔一六〕。

    有泉在坎下,恒盈而不流〔一七〕。

    南有山,正方而崇,類屏者,曰屏山〔一八〕。

    其西曰四姥山〔一九〕。

    皆獨立不倚〔二〇〕。

    北沉潯水瀨下〔二一〕。

     又西曰仙弈之山〔二二〕。

    山之西可上。

    其上有穴,穴有屏,有室,有宇〔二三〕。

    其宇下有流石成形〔二四〕,如肺肝,如茄房〔二五〕,或積于下,如人,如禽,如器物,甚衆。

    東西九十尺,南北少半〔二六〕。

    東登入小穴,常有四尺〔二七〕,則廓然甚大。

    無竅〔二八〕,正黑,燭之,高僅見其宇,皆流石怪狀〔二九〕。

    由屏南室中入小穴,倍常而上〔三〇〕,始黑,已而大明〔三一〕,爲上室。

    由上室而上,有穴,北出之,乃臨大野〔三二〕,飛鳥皆視其背〔三三〕。

    其始登者,得石枰于上〔三四〕,黑肌而赤脈〔三五〕,十有八道,可弈,故以雲〔三六〕。

    其山多檉,多櫧〔三七〕,多篔簹之竹〔三八〕,多橐吾〔三九〕。

    其鳥多秭歸〔四〇〕。

     石魚之山,全石,無大草木,山小而高,其形如立魚〔四一〕,尤多秭歸〔四二〕。

    西有穴,類仙弈。

    入其穴,東出,其西北靈泉在東趾下〔四三〕,有麓環之。

    泉大類轂雷鳴〔四四〕,西奔二十尺〔四五〕,有洄〔四六〕,在石澗,因伏無所見〔四七〕,多緑青之魚〔四八〕,多石鯽,多鯈〔四九〕。

     雷山,兩崖皆東西〔五〇〕,雷水出焉。

    蓄崖中曰雷塘,能出雲氣,作雷雨,變見有光〔五一〕。

    禱用俎魚〔五二〕、豆彘〔五三〕、脩形〔五四〕、糈〔五五〕、陰酒〔五六〕,虔則應〔五七〕。

    在立魚南,其間多美山,無名而深〔五八〕。

    峨山在野中〔五九〕,無麓,峨水出焉〔六〇〕,東流入于潯水。

     〔一〕元和十年(八一五)正月,召宗元入京師,同年三月,出爲柳州刺史。

    此文作于柳州。

    近:靠近。

    治:州治,州衙門所在地。

    柳州山水近治可遊者:柳州城郊可遊覽的山水。

     〔二〕潯(xún)水:亦稱柳江,由柳州城西繞城南、東而過。

    《元和郡縣圖志》卷三十七嶺南道柳州:“貞觀八年改爲柳州,因柳江爲名。

    ”《輿地紀勝》卷一百十二柳州:“柳水,一名潯水。

    ” 〔三〕徙:遷移。

     〔四〕直平:平坦。

     〔五〕水匯(huì):水迴合。

    《尚書·禹貢》:“東匯澤爲彭蠡。

    ” 〔六〕雙山:兩山對峙。

     〔七〕嶄:山高峻貌。

     〔八〕支川:水支流。

     〔九〕潯水句:謂潯水由此向北偏東流。

     〔一〇〕盡:止。

     〔一一〕龍壁:《明一統志》卷八十三柳州府:“龍壁山,在府城東北一十五裡,中有石壁峭立,下臨灘瀨。

    ”秀:美。

    可硯:可做硯台。

     〔一二〕絶:橫渡。

     〔一三〕麓:山腳。

    無麓,山陡峭無緩坡。

    廣:指山寬。

    尋:古度量單位,八尺爲尋。

     〔一四〕下上句:謂山上下陡直無變化。

    章士釗雲:“蓋天下之山,無有無麓者,……夫山與麓,且相距數百裡之遙而不爽,何況山與麓之同宅一區者乎?獨五管之山,多自海底翻出,泥沙皆由海水積年淘洗浄盡,於是山成直幹,下上若一,此八桂之山狀奇,蔚成柳州句法之奇。

    ”(《柳文指要》上·卷二十九) 〔一五〕甑(zèng):古代蒸飯用的一種瓦器。

     〔一六〕古州句:謂山在州城後,城倚山而建。

    應首二句。

    負:背。

     〔一七〕坎:地面低陷之處。

    《易·説卦》:“坎,陷也。

    ”恒:經常。

    盈:滿。

     〔一八〕崇:山高。

    類:象。

    屏:屏風。

    屏山,《明一統志》卷八十三:“屏山,在府城南二裡。

    ” 〔一九〕四姥(mǔ)山:《明一統志》卷八十三柳州府:“四姥山,在府城西五裡,其山四面對峙,因名。

    ” 〔二〇〕不倚:不靠,不相連。

     〔二一〕北沉:濟美堂、蔣之翹本及《全唐文》“沉”作“流”。

    章士釗雲:“方望溪雲:‘北流六字非衍,則上有闕文。

    ’李穆堂雲:‘北流流字當作枕。

    ’吳摯父雲:‘《史記》:中國山川東北流,是山可稱流之證。

    ’又雲:‘北流潯水瀨下六字,承“潯水因是北而東”爲文,此上諸山皆在潯水南,此山在潯水北也。

    ’依吳説,則不必依李説改流作枕,亦不如方説六字上有闕文。

    ”瀨:湍急之水。

     〔二二〕仙弈(yì)山:《大清一統志》卷三五七:“仙弈山在馬平縣西南,亦名仙人山。

    ” 〔二三〕宇:屋檐,此指石穴上外突部分像屋檐。

     〔二四〕流石:鐘乳石,亦名石鐘乳。

     〔二五〕茄(jiā):荷莖。

    《爾雅·釋草》:“荷,芙蓉,其莖茄。

    ”《漢書·揚雄傳》載《反離騷》:“衿芰茄之緑衣兮,被夫容之朱裳。

    ”注:“茄亦荷字也,見張揖《古今字譜》。

    ”茄房:蓮蓬。

     〔二六〕少半:小于一半。

     〔二七〕常:古度量單位。

    《國語·周語》下:“其察色也,不過墨丈尋常之間。

    ”注:“五尺爲墨,倍墨爲丈;八尺爲尋,倍尋爲常。

    ”常即十六尺。

    有(yòu):通又。

    舊時計數於整數和零數之間加“有”字。

    有四尺,即又四尺。

     〔二八〕竅(qiào):孔,洞,指透日光之孔洞。

     〔二九〕燭:用蠟燭照亮。

    章士釗雲:“‘高僅見其宇,皆流石怪狀’,此雲甚高而非謂甚低,僅字遵古義,如《答許孟容書》‘僅以百數’例,乃詁多而不詁少。

    宇:簷也,謂簷上餘地,都及見之,流石怪狀,遍布簷之上下,鹹歷歷在目。

    ” 〔三〇〕倍常句:謂三丈二尺的上面。

    常:古度量單位,十六尺爲常。

    倍常,十六尺的二倍。

     〔三一〕已而二句:謂向上走不久,很亮。

    已而:不久。

    大明:很亮。

     〔三二〕北出二句:謂由北面出洞穴,俯視大平原。

    臨:面對。

    野:原野。

     〔三三〕飛鳥句:謂鳥都在視綫以下飛,極言山高。

    視其背:看到鳥的脊背。

     〔三四〕枰(píng):棋盤。

    《玉篇》:“枰,博局也。

    ” 〔三五〕黑肌赤脈:黑色盤面紅色綫條。

     〔三六〕故以雲:所以叫仙弈山。

     〔三七〕檉(chēng):木名,又名觀音柳、西河柳、紅柳、三春柳,落葉小喬木,供觀賞,枝葉可入藥。

    《漢書·西域傳》:“(鄯善)多葭葦、檉柳、胡桐、白草。

    ”注:“檉柳,河柳也,今謂之赤檉。

    ”櫧(zhū):常緑喬木,木質堅硬。

    《山海經·中山經》:“又東二百裡曰前山,其木多櫧。

    ”注:“似柞,子可食。

    冬夏生,作屋柱,難腐。

    ” 〔三八〕篔簹(yúndāng):竹名,皮薄,節長而竿高。

    漢楊孚《異物志》:“篔簹生水邊,長數丈,圍一尺五六寸,一節相去六七尺,或相去一丈。

    ” 〔三九〕槖(tuó)吾:草名,常緑多年生,草本。

    《急就篇》:“半夏、皁莢、艾、槖吾。

    ”顔師古注:“橐吾,似款冬,而腹中有絲,生陸地,華黃色,一名獸須。

    ”又《本草注》:“款冬,一名橐吾。

    ” 〔四〇〕其鳥二句:謂山中多秭歸鳥。

    秭歸:杜鵑的别名,或作子規。

     〔四一〕立魚:站立的魚。

    章士釗雲:“鄺露《赤雅》卷中立魚嵒條雲:‘嵒在柳城西南數裡許,山小而鋭,似魚怒升之狀,腹間有洞,石分紅白二色,若珊瑚枝架白玉樓。

    ’即指此記中石魚之山。

    ” 〔四二〕“尤”原作“在”,據《全唐文》改。

    何焯《義門讀書記》亦雲:“‘在’疑作‘尤’。

    ”章士釗雲:“意指多秭歸爲一地名然,此子厚之造句特奇處。

    下又雲‘在立魚南’,奇句再用。

    ” 〔四三〕趾:腳。

     〔四四〕泉大句:謂泉特别像車轂作雷聲。

    轂(gǔ):車輪中間車軸貫入處的圓木,安裝在車輪兩側軸上。

     〔四五〕奔:奔流。

     〔四六〕洄:回流。

     〔四七〕伏:隱藏。

     〔四八〕緑青:指魚的顔色。

     〔四九〕鯈(tiáo):白鯈魚,即鰷魚,又名白鰷,長尺餘,形狹長,背淡黑微青,腹白鱗細,好羣遊水面,亦名魚。

     〔五〇〕雷山二句:雷山,《大清一統志》卷三五七:“雷山在馬平縣南十裡。

    ”章士釗注:“姚姬傳雲:‘疑西字當作面。

    ’吳摯父雲:‘姚説是。

    ’” 〔五一〕見:即現。

     〔五二〕禱(dǎo):祈神求福。

    俎(zǔ):放置祭品的禮器,木製,似案。

     〔五三〕豆:古禮器,木製,形如高腳盤。

    彘(zhì):豬。

    《方言》八:“豬,關東西或謂之彘。

    ”豆彘,豆中盛豬肉。

    以下食物皆豆中所盛。

     〔五四〕脩:乾肉。

    《周禮·天官·膳夫》:“凡肉脩之頒賜,皆掌也。

    ”注:“脩,脯也。

    ”形:“鉶”的假借字。

    鉶:茶和羹之器。

    《儀禮·公食大夫禮》:“宰夫設鉶四于豆西東上。

    ”疏:“據羹在鉶言之,謂之鉶羹;據器言之,謂之鉶鼎。

    ” 〔五五〕糈(xǔ):祭神用的精米。

    屈原《離騷》:“巫鹹將夕降兮,懷椒糈而要之。

    ”注:“糈,精米,所以享神。

    ”:當作“稌”,稻。

    《周禮·天官·食醫》:“凡會膳食之宜,牛宜稌。

    ”注:“鄭司農(衆)雲:‘稌,稉也。

    ’”一説專指糯稻。

    晉崔豹《古今注》下《草木》:“稻之黏者爲黍,亦謂稌爲黍。

    ” 〔五六〕陰酒:麴酒。

    《太平禦覽·飲食部一》引《春秋緯》曰:“凡黍爲酒,陽據陰乃能動,故以麴釀黍爲酒。

    ”注:“麴,陰也。

    是先漬麴,黍後入,故曰陽相感皆據陰也。

    ”章士釗雲:“陰酒,水酒。

    ” 〔五七〕虔:恭敬、虔誠。

     〔五八〕深:幽深。

     〔五九〕峨山:當作“鵝山”,詳下句。

     〔六〇〕峨水:即鵝水。

    《輿地紀勝》:“廣南西路柳州……鵝山在馬平縣西十裡,山顛有石,狀如鵝,故名。

    鵝水出焉。

    ” 【評箋】 明·茅坤雲:“全是叙事,不着一句議論感慨,卻澹宕風雅。

    ”(《唐宋八大家文鈔》卷三評柳文) 清·沈德潛雲:“體似太史公《天官書》,句似酈道元《水經注》,零零雜雜,不立間架,不用聯絡照應,真奇作也。

    明王守溪《七十二峰記》似得此意。

    ”(《唐宋八家文讀本》評語) 清·孫琮雲:“一篇無起無收,無照無應,逐段記去,彷彿昌黎《畫記》。

    中間叙石穴一段,最爲出色。

    ”(《山曉閣選唐大家柳柳州全集》評語卷三記) 清·陳衍雲:“柳子厚《柳州山水近治可遊者記》,全學《山海經》,而偶參以《儀禮》、《考工記》、《水經注》句法。

    此數書,本作雜著者所避不過者也。

    ”(《石遺室論文》卷四) 章士釗雲:“柳文以遊記稱最,而所記統言永柳,顧集中收記共十一篇,九篇在永,僅兩篇在柳,此並非子厚到柳後遊興頓減,或柳可遊之地不如永也。

    尋子厚以司馬蒞永,而司馬閒員,不直接任民事,以故得任性廣事遊覽,至蒞柳則不然。

    刺史親民之官,子厚認地小亦足爲國,而己以三黜不展,隱隱有終焉之志,因而不避勞怨,盡力民事,以是出遊時少,文字亦相與闃然無聞。

    存記兩首,大抵登録地理、用備參稽之作,至若永記之不辭幽奧,無遠弗屆,花鳥細碎,悉與冥合,柳記中固不得如許隻字也。

    ”(《柳文指要》上·卷二十九記) 童區寄傳〔一〕 柳先生曰:越人少恩,生男女必貨視之〔二〕。

    自毀齒已上〔三〕,父母鬻賣,以覬其利〔四〕。

    不足,則盜取他室〔五〕,束縛鉗梏之〔六〕。

    至有鬚鬣者,力不勝,皆屈爲僮〔七〕。

    當道相賊殺以爲俗〔八〕。

    幸得壯大,則縛取麼弱者〔九〕。

    漢官因以爲己利〔一〇〕,苟得僮,恣所爲不問〔一一〕。

    以是越中戶口滋耗〔一二〕。

    少得自脫〔一三〕,惟童區寄以十一歲勝〔一四〕,斯亦奇矣〔一五〕。

    桂部從事杜周士爲餘言之〔一六〕。

     童寄者,柳州蕘牧兒也〔一七〕。

    行牧且蕘〔一八〕,二豪賊劫持,反接〔一九〕,布囊其口〔二〇〕,去逾四十裡之墟所賣之〔二一〕。

    寄僞兒啼,恐慄爲兒恒狀〔二二〕。

    賊易之〔二三〕,對飲酒醉。

    一人去爲市〔二四〕,一人卧,植刃道上〔二五〕。

    童微伺其睡〔二六〕,以縛背刃,力下上〔二七〕,得絶〔二八〕,因取刃殺之。

    逃未及遠,市者還〔二九〕,得童大駭〔三〇〕。

    將殺童,遽曰〔三一〕:“爲兩郎僮,孰若爲一郎僮耶〔三二〕?彼不我恩也〔三三〕。

    郎誠見完與恩,無所不可〔三四〕。

    ”市者良久計曰〔三五〕:“與其殺是僮,孰若賣之;與其賣而分,孰若吾得專焉〔三六〕?幸而殺彼,甚善。

    ”即藏其屍,持童抵主人所〔三七〕,愈束縛牢甚〔三八〕。

    夜半,童自轉,以縛即爐火燒絶之〔三九〕,雖瘡手勿憚〔四〇〕,復取刃殺市者。

    因大號〔四一〕,一墟皆驚〔四二〕。

    童曰:“我區氏兒也,不當爲僮。

    賊二人得我,我幸皆殺之矣,願以聞於官〔四三〕。

    ” 墟吏白州,州白大府〔四四〕,大府召視,兒幼願耳〔四五〕。

    刺史顔證奇之〔四六〕,留爲小吏,不肯〔四七〕。

    與衣裳,吏護之還鄉〔四八〕。

    鄉之行劫縛者,側目莫敢過其門〔四九〕。

    皆曰:“是兒少秦武陽二歲〔五〇〕,而計殺二豪〔五一〕,豈可近耶〔五二〕!” 〔一〕此文是在柳州作。

    童:小孩。

    區(ōu)寄:姓區名寄。

    傳:古代文體,參見《梓人傳》注〔一〕。

     〔二〕越:同“粵”,唐時五嶺以南,兩廣一帶均可稱越,此指柳州一帶。

    少恩:缺少恩愛感情。

    貨:商品。

    貨視之,像商品一樣看待他們。

     〔三〕自毀句:謂七八歲換牙後。

    毀齒:兒童乳牙脫落,更換新牙,此指換牙時年齡,即七八歲。

    《説文》:“齔,毀齒也。

    男八月生齒,八歲而齔;女七月生齒,七歲而齔。

    ”班固《白虎通·嫁娶》:“男八歲毀齒,女七歲毀齒。

    ”已:同“以”。

     〔四〕鬻(yù):賣。

    覬(jì):希圖。

    《廣韻》:“覬覦,希望也。

    ” 〔五〕不足二句:謂如果賣孩子錢不夠消費,就竊取别人家的孩子。

    盜:竊取。

    原本無“盜”字,據《文苑英華》補。

     〔六〕束縛:捆綁。

    鉗:金屬夾具。

    《説文》:“鉗,以鐵有所劫束也。

    ”此指用鐵箍夾住。

    梏(gù):古刑具名,即手銬。

    此指用手銬銬手。

     〔七〕至有三句:謂甚至長了鬍子的成年人,也因力氣弱小,而被迫當了奴僕。

    鬣(liè):鬍鬚。

    《左傳·昭公七年》:“楚子享公于新臺,使長鬣者相。

    ”注:“鬣,鬚也。

    ”不勝:不足。

    屈:屈服。

    僮:封建時代受役使的未成年的人,即奴僕。

     〔八〕當道句:謂在路上互相劫殺,成了風俗。

    賊:傷害。

     〔九〕幸得二句:謂有幸而長得強壯高大的,就去綁架年小體弱的人。

    麼(yāo):小。

    亦作幺。

    《説文》:“幺,小也。

    象子初生之形。

    ” 〔一〇〕漢官:漢族人做地方官的。

    因:依。

    以爲:以之爲,把這當做。

    己:自己的。

     〔一一〕苟得二句:謂隻要能綁到僮,就任其所爲而不追究。

    苟:如果。

    恣(zì):放縱。

     〔一二〕以是:因此。

    戶口:人口。

    古代計家曰戶,計人曰口。

     〔一三〕少得句:謂很少能逃脫被賣或被綁爲僮的命運。

     〔一四〕勝:勝利。

     〔一五〕斯:這。

     〔一六〕桂部:指桂管觀察使衙門,見《全義縣復北門記》注〔二〇〕。

    從事:官名,長官的助手稱從事。

    杜周士:人名。

    世綵堂本孫汝聽注:“周士,貞元十七年第進士,元和中,從事桂管。

    ”爲餘言之:向我講了此事。

    以上叙柳州一帶買賣、搶劫兒童爲奴僕的野蠻風俗。

     〔一七〕柳:原作“郴”,據《文苑英華》改。

    陳景雲《柳集點勘》:“區寄事既聞之桂部從事,而區寄乃郴州蕘牧兒,郴係潭部屬郡,非桂所部。

    又《傳》言‘州白大府’,‘刺史顔證奇之’。

    據《舊史》,顔證以貞元二十年除桂州刺史、桂管觀察使,則州所白大府,蓋桂管非潭部也。

    ‘郴’當從《文苑英華》作‘柳’。

    ”按:“陳説是。

    ”蕘(ráo):柴。

    《説文》:“蕘,薪也。

    ”此作打柴解。

     〔一八〕行牧句:謂正在邊放牧邊打柴。

    行:實行,做某事。

    行牧,進行放牧。

     〔一九〕反接:把雙手捆綁在身後。

     〔二〇〕布囊句:謂用布堵塞他的嘴。

     〔二一〕去:離開。

    逾:超過。

    墟:鄉村集市,亦稱墟市。

    宋吳處厚《青箱雜記》卷三:“嶺南謂村市爲虛。

    柳子厚《童區乙(寄)傳》雲:‘之虛所賣之’……即此也。

    蓋市之所在,有人則滿,無人則虛;而嶺南村市,滿時少,虛時多,謂之爲‘虛’,不亦宜乎?” 〔二二〕僞:佯裝。

    恐慄(lì):恐懼發抖。

    兒恒狀:孩子的常態。

     〔二三〕易之:以之爲易,即輕視他。

     〔二四〕去爲市:去找買主。

     〔二五〕植刃道上:把刀插在路上。

    植:插。

    刃:刀。

     〔二六〕微伺:暗暗等候。

     〔二七〕縛:綁雙臂的繩子。

    背刃:靠在刀刃上。

    力下上:用力上下磨擦。

     〔二八〕絶:斷。

    沈德潛曰:“二句語簡而明,抵十數言。

    ”(《唐宋八家文讀本》) 〔二九〕逃未二句:謂未逃出多遠,談買賣的強盜回來了。

     〔三〇〕得:追獲。

    駭:驚恐。

     〔三一〕遽(jù)曰:急忙説。

     〔三二〕爲兩郎句:謂做你們二人的奴僕,何如做你一人的奴僕呢?意謂二人均分,不如你一人獨佔。

    沈德潛曰:“語妙。

    ”郎:唐時奴僕稱主人爲郎。

    《舊唐書·宋璟傳》:“鄭善果謂璟曰:‘公奈何謂五郎(張易之)爲卿?’璟曰:‘以官正當爲卿,足下非(張)易之家奴,何郎之有?’”孰若:何如,怎能比得上。

     〔三三〕彼不我恩:“彼不恩我”,謂他對我無恩德。

     〔三四〕郎誠二句:謂您果真能保全我的性命並以恩德待我,我沒有不依您的事。

    誠:真。

    完:保全。

    見完,保全我的性命。

     〔三五〕良久計:考慮很久。

     〔三六〕得而專:能獨佔。

     〔三七〕持童句:謂押區寄到買主家。

    持:押。

    抵:到達。

    主人所:指買主家。

     〔三八〕牢:牢固,結實。

     〔三九〕即:靠近。

     〔四〇〕瘡手勿憚:手燒傷也不怕痛。

    瘡(chuāng):外傷。

    瘡手,燒傷手。

    憚:怕。

     〔四一〕號:哭。

     〔四二〕一墟:全集鎮的人。

     〔四三〕願以句:謂希望把此事報官府。

    以上記區寄計殺二強盜而自脫。

     〔四四〕墟吏:管集鎮的官吏。

    白:禀告。

    《玉篇》:“白,告語也。

    ”州:指州官。

    大府:韓愈《送鄭尚書序》:“嶺之南,其州七十,其二十二隸嶺南節度府,其四十餘分四府,府各置帥。

    然獨嶺南節度使爲大府。

    ”此大府指桂州刺史兼桂管觀察使。

    參見注〔一六〕及注〔四六〕。

     〔四五〕幼願耳:不過是個幼小而老實的孩子。

    願,老實,善良。

    《説文》:“願,謹也。

    ” 〔四六〕顔證:人名。

    《舊唐書·德宗紀》:貞元二十年十二月庚午“以桂管防禦使顔證爲桂州刺史、桂管觀察使”。

     〔四七〕不肯:主語爲區寄。

     〔四八〕還鄉:世綵堂本作“還鄉”,一本作“還之鄉”。

     〔四九〕側目:不敢正視。

    《戰國策·秦策一》:“妻側目而視。

    ” 〔五〇〕少秦武陽二歲:比秦武陽小兩歲。

    秦武陽,戰國時燕國兒童。

    燕太子丹遣荊軻入秦刺秦王,燕有少年勇士秦武陽,年十三,殺人,人不敢忤視,太子丹令爲荊軻副手而往。

    事見《戰國策·燕策》及《史記·刺客列傳》(《史記》作“秦舞陽”)。

     〔五一〕計殺:原本作“討殺”,據《文苑英華》改。

     〔五二〕近:迫近,招惹。

    沈德潛曰:“筆下亦神勇。

    ”以上記區寄回鄉後,強盜們都畏懼他。

     【評箋】 清·孫琮雲:“事奇,人奇,文奇。

    叙來簡老明快,在柳州集中,又是一種筆墨,即語史法,得龍門之神。

    班、範以下,都以文字掩其風骨,推而上之,其《左》《國》之間乎!”(《山曉閣選唐大家柳柳州全集》評語卷四傳) 清·沈德潛雲:“此即事傳事,與《梓人》、《宋清》、《郭橐駝》諸傳别有寄託者異也。

    簡老明快,字字飛鳴,詞令亦復工妙。

    假令其持地圖藏匕首上殿,必不至變色失步、同秦武陽之怯矣,我愛之畏之。

    ”(《唐宋八家文讀本》卷九) 以上柳州不編年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