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辣手狠心波濤覆豔 橫财暴富日夜驚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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撫養大了的;所以心中雖然憤恨,究竟又有些憐憫,便說:“爹!你聽了可千萬别害怕!我在路上聞說,陳仲炎現在正在北京!”張三一聽,臉色都吓得蒼白了。

    就急切地低聲說:“那麼,他一定是尋找我來了;可是,他決不能知道我在這裡吧?” 張雲傑說:“隻要爹不常出門,不與人交往,我想陳仲炎決不會找來。

    即或找來也不妨,我可以抵擋他。

    ” 張三一聽,又壯起一些膽氣,就搖頭說:“我不怕!無論镖行人或是什麼人,這三年來誰也不知道我是發了大财隐在這裡。

    再說這裡是天子駕下,陳仲炎也決不敢殺人。

    我為什麼叫你去學武藝?就為的是叫你保護我。

    襄陽諸葛龍傳授出來的武藝,走在江湖上包管誰也敵不過。

    我那口劍削銅斬鐵,回頭我就給你;你有了那口寶劍,我就更不怕了。

     “還有一件事,就是給你說媳婦的事,到底怎麼辦呢?早先我想給你說個會點武藝的姑娘,可是後來我又想:既說會武藝的姑娘,就得跟江湖人家作親家:這麼一來,人就都曉得咱們的底細了。

    咱們現在有這麼些錢,永遠花不窮;又不指着走江湖吃飯,為什麼還要跟他們那些人來往呢?所以我想不如娶個本分人家的姑娘……” 張雲傑連連擺手,煩惱地說:“什麼人家的姑娘也别提,三十歲之内我決不娶親。

    若不娶親我還能在家中住些時日,假若爹娘給我訂下了親事,我是即刻就走!”張三一聽見兒子這話,他不由呆呆的發怔。

    這時廚役已把菜飯和酒送到屋來。

    張雲傑悶悶地喝了酒吃了菜飯,便倒在床上歇息。

     張三陪着兒子也喝了一盅酒,因見兒子精神不大好,他也就不敢多說話。

    出屋,少時又把那口“蒼龍騰雨劍”捧進來,拿到他兒子的面前,拱着大胡子笑着說:“這口劍名叫蒼龍騰雨劍,能斬銅削鐵,無論什麼兵刃碰見了它,便必成兩截。

    當年陳伯煜親口對我說,這寶劍天下隻有二口,都在他的手中,那另一口名叫白龍吟風,他因喜愛他的女兒就給他的女兒佩帶了。

    現在多半陳仲炎就是拿着那劍要找我給他哥哥報仇。

    現在我對你說實話,要沒有這口劍自然我與陳家結不了仇,可我也發不了大财。

    現在我給了你,你千萬要好好的收着,将來遇見仇人時,你好用。

    ” 張三這樣說着,他的兒子張雲傑卻躺在那裡,閉着眼,對這樣稀世的寶劍連看也不看。

    張三以為兒子是太疲乏了,随就将蒼龍騰雨劍挂在牆上,然後輕輕地說一聲:“你好好的歇着吧!”就又叫來仆人把杯碗搬出去,他也随之出屋,并把屋門輕輕帶上。

     這裡張雲傑其實并未睡去,心中說不出是怎樣的煩惱。

    腦裡有兩個少女的影子在飄來飄去,一個是那馬上嬌姿的陳秀俠,心裡恨恨的說:怎麼那麼巧呢?偏偏她又是我仇家之女呢!另一個就是那水中浮沉的女屍翠環,心裡忏悔說:那女子,我待她的手段未免太毒狠了!他這間書房很安适,而且有兩個仆人常進屋來伺候他,但他的心緒卻十分不甯。

    一夜,不但睡眠中作了許多惡夢,兩肩的傷處也很疼痛,他這傷被衣服遮掩着,他也不願對他的父親和别人去說。

     到了次日,他就想進城去找個大夫看看。

    于是,他盥洗畢,就換上一身闊綽的衣服,命仆人備了馬,他便走出門去,有個名叫來升的仆人笑着說:“少爺,你是要進城去嗎?老爺叫我跟了你去呢!”張雲傑卻搖頭說:“我不叫人跟随我!”說着,他就接過馬鞭,上了馬,出了莊門。

    眼前就展開一片仲春的美景。

    張雲傑卻因兩肩有傷,馬不能走得太快,可是六裡屯離着京城不遠,不多時他就走進了齊化門關廂。

     齊化門是由京城往京東各縣、通州、東壤鎮,幾個富庶地方的必經之路。

    所以這關廂長約四裡,兩旁全是繁華的商号,充實的貨棧,街上人煙稠密,車馬紛纭,簡直和城内最繁盛的大街不相上下。

    張雲傑走到街中心,前面兩輛載重的騾車就岔在一處,把路塞住了,誰也不肯往後去退。

    兩個趕車的人争吵着,互相罵着,張雲傑就笑了笑,隻好下了馬。

     他看旁邊高台上有一家茶館,他便牽馬上了高台,将馬系在一根石樁子上,随到茶館裡找條闆凳落座,向堂倌叫着說:“沖一壺香片來!”堂倌高聲答應着。

    張雲傑就看這旁邊的坐客,見都是些鄉下人,有的像是趕驢的,隻有自己是穿着一件雲緞袷袍,夾在這些人裡,使人特别的注目。

    這時堂倌一隻手拿着綠豆色的粗茶壺、茶碗,另一隻手提着開水壺,走過來,臉上帶着一種很厮熟的笑。

    說:“大爺,你可真有些日子沒有來了?” 張雲傑不由很是詫異,因為他沒在京城住過多久。

    他不知道這些茶館的堂倌向來是無論見着什麼人也是很熟,他以為堂倌是認錯人了。

    便說:“昨日我才到北京來,怎麼你就認識我呢?”堂倌卻笑着說:“大爺在京城是常來常往,誰不久仰大爺!”張雲傑又不禁一征,笑了笑。

     堂倌給沖了茶走去,他就心說:如果要真是誰都認識了我,那可真糟!将來紅蠍子就許來此尋我,我家中有個不能見人的父親,外邊又有個向我纏擾的盜婦,那我就是有天大的本領此生此世也永不能翻身了。

    他暗中歎息着,自己斟了一碗茶,卻覺得那樣綠色的水在碗裡蕩漾着,中間飄着一朵茉莉花,仿佛那就是個女子的屍體似的。

     又往街上去看,見往來有騎驢的村婦;雖然是毛驢,驢上雖是醜陋的婦人,可是他不禁又勾起了秀俠。

    便一推茶碗,說道:“我張雲傑真是生來不幸……”他才要叫堂倌來,打聽城内有什麼專治刀傷的名醫,忽見道上由東邊跑來一匹馬,馬上正是他家用的年輕仆人來升。

     來升兩眼東瞧西望,仿佛是尋找什麼,街上有不少人都向他招呼,他的眼還發直。

    張雲傑心說:“這小厮在街上倒是很熟。

    随就離座,招招手,高聲叫着:“來升!來升!”那來升一眼往離台上瞧見了張雲傑,就笑着說:“少爺,我正在找你呢!”他随也下了馬,将馬系在樁上,跑過來笑着說:“少爺,你走後老爺就不放心,知道你在城裡不熟,罵了我一頓。

    問我為什麼不跟随着你來,我這才趕緊跑來找你。

    少爺,你怎麼在這兒喝茶?進城到咱們櫃上喝去好不好?在那兒有多麼舒服?這是野茶館,背煤的、趕腳的,才在這裡喝茶,你是少爺!” 張雲傑就瞪眼說:“别說廢話!你現在既随我出來,你可就得時時聽我的話,我可是不同老爺那樣,由着你們蒙騙。

    跟我出來,不許多說一聲話。

    ”來升答應:“是!”張雲傑又說:“白天咱們進城到什麼地方玩了,回去不許對别人實說!” 來升以為他的少爺是想到花街柳巷去走一走,便又忍笑說:“那是一定!”張雲傑就說:“好了!隻要你肯聽話就行,先去把馬解下,你先帶我找一個專治刀傷的大夫。

    ”來升不由發了怔,直着眼睛瞧着他們這位少爺,隻好過去解馬。

    張雲傑在這裡付了茶資,一同下了高台,來升就牽着兩匹馬發呆,問說:“少爺?你找治刀傷的大夫幹嘛呀?” 張雲傑說:“你不用打聽!你就告訴我,北京城内有哪個治刀傷的大夫最為出名?”來升說:“要說治刀傷的大夫隻有前門裡兵部窪的‘李一貼’,他不但能治刀傷棍打、跌打損傷、行毒惡瘡,還管治婦女月經不調。

    ”張雲傑說:“他準靠得住?”來升點頭說:“一定靠得住!九城出名的,還能治病沒把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