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狒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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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冷的衆女子呵!我雖然黑,卻是秀美,如同基達的帳棚,好象所羅門的幔子;不要因日頭把我曬黑了,就看輕我!……他剛念到《雅歌》第一章《新婦之言》一段時,一群裹在粉紅水綠絲綢裡的美麗肉體從橋上過去了。

    “……呵呵,你妖豔的肉體啊!為甚如此美麗?你用你象鴿子的眼睛來宰割一切不幸的人,你因你美麗而驕傲了世界……呵呵,時間!快轉吧,快轉動!過了十年後,看你們這些女人還能用你靥上如花如霞的青春給我傷心不?——”“怎不到會場上去看戲?”一個有力的聲音突然起自他身後。

     “哦,曹先生!曹先生剛從會上看戲來的?”他回頭問。

     “是,是,好戲,好戲,隻是人太多了,——太熱……” “今天怕不有了三千人吧?” “嗯嗯,差不多,差不多。

    我坐在,”這裡狒狒比先用了點力,或者是恐怕我耳聾聽不清。

    “我坐在大少爺——他今天很高興。

    說到大少爺,真是——那年,老太太喜事時,我還抱到他在老太太床邊送終呢……” 他,狒狒,似乎還說到老太太當年到天津時,他曾由新站一直扶着轎杆到家一段話。

    這些是增加身上某一部分(或竟是全體)榮耀的事,狒狒先生自然是願意常有機會告給别人的!不過這卻使他為了難,他本想找一句若帶有羨企的适當應酬話塞進狒狒耳朵去,可是半天也找不出。

     也幸而他不找到!不然,狒狒先生會又從這一句話中引證出若幹表示與老爺家中親近的唠叨來了。

     “去看看戲吧,聽巴掌聲的響亮,可知戲還不錯。

    ”他提個議想支開這不愉快的接談。

     “好,好。

    ” 于是,他們倆進了門,擠上前去。

     今天人的确太多了。

    老爺太太皇親國戚坐中間,男女來賓坐兩旁,男女學生坐後面,再後面是丁役站着,閑雜人等立在門外把眼睛貼到窗棂上,真可謂之大同樂了。

     當他不知不覺被一個少爺推送到前面第五排正中一個座上時,回過頭來,卻隻見我們狒狒先生正在極左靠邊處揀到一個空座位。

    怎麼狒狒不進來呢?這裡空座還多呀!不久,他就明白了,原來前面一排是老爺,而他是充混在國戚與皇親之中的人!狒狒資格卻不夠。

    這隻使他不幸,因為得到這麼一個好位子。

    夜裡九點鐘後,當老爺引着兩個小玩物再挪上前一排時,空座上即刻就填上了兩個奇麗肉體。

    他不久就在心中念起《雅歌》第七章來——女王呵,你的腳在鞋中何其美好!你的大腿,圓潤好象美玉,是巧匠的手作成的。

    …… 你的頸項如象牙台。

    你的眼目象希實本巴特拉并門旁的水池。

     你的鼻子仿佛朝大馬色的利巴嫩塔。

    …… 你頭上的發是紫黑色。

    王的心,因這下垂的發绺系住了!我所愛的,你何其美好,何其可悅;使人歡暢喜樂! ……迦密山隻在他面前不過三寸間隔,但給了他歡喜也給了他憂愁:因巴特拉并門旁的水池時時回過來,牽引他幾回想伸過手去摩撫一次那瑩然如玉的象牙台。

    蘋果的香味,使他昏迷如癡。

    …… 這位不幸的少年,終于犯了許多心的罪孽,在巴特拉并水池的鑒照下,也成了一個卑劣東西了!…… 關于這些與狒狒不相幹的事,他另寫一篇故事,記述他的不幸,這裡不用多說了。

     一九二五年八月十六日作于香山慈幼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