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楊大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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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亦時時過寓山與耕語。

    當是時浙東名士競以氣節相尚,蕭山李甲歸安錢缵曾與班孫皆耕之所主也。

    有江陰無賴孔元章者遇耕西湖,自言從煌言所來,有所需,耕許之,既而覺其妄,批其頰,而耕所交元章多知之,于是僞為耕書抵缵曾,缵曾又毆之。

    元章遂之鎮浙将軍告變,捕缵曾等。

    ……缵曾遺其妻書,以幼子屬府君及甲,書為邏者所得。

    獄成,耕缵曾皆死,甲同府君班孫徙甯古塔。

    ”《雜文殘稿》後為大興傅氏所得,拟編刻為楊氏遺書五種而未果,今又不知尚在天壤間否,但得葉氏引用,不獨安城遣戍颠末大明,且全謝山《鲒埼亭集》文中謂李楊以葬魏雪窦事遣戍,其誤亦可訂正,則亦不無小補矣。

    又《吹網錄》卷四有柳邊紀略一則,甚緻稱美,傅節子《華延年室題跋》卷下有題柳邊紀略二則,鐵函齋書跋二則,大瓢雜文殘稿一則,皆可參考。

    《柳邊記略》跋一雲原書五卷,卷五為省親詩,蓋即所謂塞外詩一冊也,唯傅氏據張石洲舊抄本校雠,謂《換車行》暨《至甯古塔》二首已選入《别裁集》,而字句頗有異同,疑出選者潤色,不得據校,又跋二據《蘇州府志》流寓傳叙其省親及請歸葬事,雲《别裁集》稱其赴阙訟冤,得旨之柳條邊迎親歸,殊為失考。

    大瓢之詩與行事為世人所知,蓋實由于沈确士之紹介,唯傳訛亦從此出,傳文既少見,《紀略》《書跋》刊入《昭代叢書》壬集,《偶筆》《書跋》合刻,都是道光年間事,若葉調生著書則至同治季年始出版也。

     “寶石春風到,燕支少婦來。

    翠環垂耳戴,蟒幅稱身裁。

    钗腳镂新竹,靴尖碎落梅。

    南屏山色暝,千騎柳營開。

    ”此詩大概作于康熙己未,與張宗子寫《西湖夢尋》序之辛亥相距不過八年,西湖的情形與詩人的感觸當然亦無甚殊異,如宗子所雲,及至斷橋一望,凡昔日之弱柳夭桃,歌樓舞榭,如洪水湮沒,百不存一,大瓢雲歌舞人何在,莺花地已非,正是一樣。

    唯大瓢不知怎的多拉上燕支,這與宗子不很相同了。

    《雜詠》裡既加刻畫,卷二又有《題滿妝美人圖次友人韻六首》,其二雲: “甯古孤城沈陽北,沙黃草白乾坤黑,父母投荒二十年,萬裡迢迢歸未得。

    近來當甯亟籌邊,诏書屢促輸金錢,明許贖罪還鄉井,共道白金須二千。

    眼見松陵吳季子,朝入度支暮歸裡,又聞燕山呂朝蔭,脫卻赭衣稱柱史。

    可憐漂泊覆巢兒,空囊赤手将安之,富者掉頭不肯顧,貧者歎息空踟蹰。

    ”末二聯從略,案由此可知在康熙二十年頃流人本可議贖,惟苦無資不能辦,及庚午辛未,如大瓢傳所記,邵嗣堯再疏請許贖,已在十年後,其時大瓢或已有資可籌,而邵疏為議者所阻,安城亦旋卒戍所矣。

    辛酉吳漢槎贖歸,《詩稿》卷二中有詩二首,一題曰“吳漢槎先生自甯古塔歸述兩大人起居書感”,詩雲: “吳王宮北日欲斜,車馬紛紛人喧嘩,争道京師明相國,萬裡贖還吳漢槎。

    漢槎先生姓氏熟,老父窮荒如骨肉,今朝有力獨能歸,匍匐問訊吞聲哭。

    先生拭淚喚我名,執手為我數生平,汝父初居土城外,論心夜夜入三更,有酒呼我醉,有茶呼我烹,家人婦子日相見,米鹽瑣瑣同經營。

    杏山呂氏教其子,汝父移家從此始,一在城東一在西,白草黃沙二三裡。

    患難知交能幾人,一日不見淚沾巾,自此蔔築土城内,三年比屋情更真。

    汝母毵毵頭盡白,汝父須髯尚如戟,常吟詩句慰親朋,每拆家書動魂魄,昨送江邊無一言,相對相看雙眼赤。

    我聞此語心骨摧,奔走廿年終何益。

    白日慘慘江水寒,風煙冥冥雲漢碧,侯門誰複脫骖人,屈辱終身我不惜。

    ”此詩述安城狀況,深切處可與《至甯古塔》二首相比,在别一方面又是吳漢槎入關之好資料。

    此後第三首詩亦關于漢槎者,題曰“送吳漢槎先生入都”,詩系七律,不具錄。

    案前詩雲吳王宮北,是漢槎曾歸吳,大瓢乃往問訊,後又入都,故後詩首聯雲,故國才看萬回裡,征帆又帶夕陽開。

    《吹網錄》卷四甯古塔紀略一則中有雲: “可憐巢覆徒完卵,空負恩綸築露台。

    ”注雲:“新例認工皆許還鄉,寒家力薄,兩籲未準。

    ”考其時當是康熙十八年己未。

    卷二《書懷》一首,庚申年作,詩雲: “世事成今日,乾坤豈舊時。

    有山皆白骨,何處聽黃鹂。

    塔院調新馬,遊船載健兒。

    可憐湖上月,夜夜照燕支。

    ” 今年夏承楊氏後人見示《楊子日記》,系大瓢手稿,記康熙丁亥一年間事,甚可珍重,因借抄得一本,日後如有機緣,甚願為之刊行,亦絕好傳記資料也。

    三十年十月廿八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