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旱望雲霓 官兵久厭戰 民欣雨露 童稚笑開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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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會&ldquo以不變應萬變&rdquo，命轉告：知道了。
但再一想當着這些重要幹部，在這重要當兒，對此重要事件不作評語，殊屬欠妥。
怎樣說法，好難啟口。
于是朝百老彙大廳外遠眺，在萬家燈火之中，果聞隐約警笛聲呼喊聲，想見劫案廣泛、嚴重情形。
于是凄然而言道： &ldquo各位，我們快分别了，雖然再晤匪遙，但耳聞目睹，使人神傷！總統對三軍将士如此厚愛，大家卻一點不自愛，在這緊要關頭形同土匪，到處搶掠，這實在一一&rdquo說到這裡，這位蔣大公子還真的落下幾滴淚珠兒，&ldquo風氣敗壞，至于極矣。
&rdquo一個比較忠厚的官兒也哭道：&ldquo主任，我們罵共産黨是匪，可是今天上海人親眼目睹，我們倒是匪！如果共軍入城大搶大劫，殺人放火，我們還比較好點；如令共軍入城竟能秋毫無犯，雞犬不驚，&rdquo他大哭：&ldquo我們實在沒有顔面見人！失掉南京還有一些希望，失掉上海我們連希望也沒有了啊！&rdquo &ldquo不不，&rdquo另一個官兒不以為然道：&ldquo我們都是軍事家，都懂得一些道理：中國有三大毒瘤，這是大家知道的。
太原是軍事上的毒瘤，南京是政治上的毒瘤，上海是經濟上的毒瘤，現在共産黨作外科醫生，把本黨身上的毒瘤都割掉了。
本黨好好調養，還是有前途！&rdquo 蔣經國又氣又惱，狠狠地說：&ldquo大家别痛哭流涕了，太不吉利，大不吉利了。
我對大家不同的意見都贊成，但也有可以研究的地方，官兵這一陣在上海打劫，這說明了部隊平時對官兵的管教不力，今後我們一定要改，其中也沒什麼特别之處！至于三個毒瘤之說，我感到這番話說得很沉痛，但也有欠妥之處，本黨不承認以前在大陸統治時有什麼毒瘤，如果三個地方真是毒瘤，共軍真像醫生似的動手術，這不是變成了治病救人，反而顯出共産黨有什麼了不起嗎？使不得使不得。
&rdquo 上海在守軍搶劫之中戰栗不已，市區近兩百萬居民在槍口下憤感莫名！北四川路橋端有一個師長征用一家店鋪做司令部，他獨個兒喝悶酒，一杯又一杯，到末了把老闆從樓上找下來，見他面有恐懼之色，便給他斟了一杯酒，說：&ldquo老闆，打擾多時，無以為報，今天喝一杯，大家聊聊，不必多心，不必多心。
&rdquo 老闆唯唯，苦笑道：&ldquo師長，我們生意人隻懂得做生意，其他不問不聞。
&rdquo &ldquo我今天一早聽見你在打發夥計回家，要他們陪伴家人，免得給散兵搶驚受驚。
你的話我都聽見了，你别怕，我不會害你你是人，我也是人；你是中國人，我也是中國人，你做的對，你是個好人。
&rdquo師長邊說邊敬酒。
老闆大驚，戰栗着說：&ldquo這這這&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不用怕，&rdquo師長歎道：&ldquo瞧你這個模徉，可以看出我們平時對老百姓實在太壞，&rdquo他長歎：&ldquo我們不仁不義，落得如此下場。
&rdquo他按住老闆的手背道：&ldquo我對你說：共産黨現在還沒來，可是事實上他們早已來了。
一一你别怕，我是同你說真心話，我這幾十年從未說過一句人話，現在可有機會發發牢騷，你别見怪。
&rdquo 老闆一頭大汗，戰栗着說：&ldquo師長言重了，你們還有希望，共産黨來不了上海。
&rdquo &ldquo我早跟你說過，今天我們是淡心，不打他媽的官腔。
&rdquo那師長聞言十分不悅，一面痛飲，一面對老闆說，&ldquo天下沒有比撒謊更苦的事了。
外面在搶，本黨的宣傳家卻說什麼軍令如山，軍民融洽，唉！我為什麼不去搶呢？我不要錢嗎？笑話！我不能再作孽啊！&rdquo 老闆吃驚地望着他，見他緊繃着面孔，臉紅似關公，喝得有幾分了。
師長道：&ldquo浦東完蛋，上海從理論上說，已經沒法打了，整個繁盛市區都暴露在他們炮火射程之内，你說怎麼打？這裡不但是商業區，大建築物集中區，而且還是近兩百萬人的住宅區，就人道來說，也下不了手呵！再說就是死守死戰，我問你還有什麼指望嗎？犧性得有代價嗎？&rdquo他吐出一粒肉渣：&ldquo呸！沒指望啦！&rdquo正在這當兒參謀長有所報告，他要他一并坐了，一起喝酒，問他又有什麼消息。
&ldquo那個毀滅上海的計劃已經取消，&rdquo參謀長道：&ldquo可是官兵們還在唠叨，罵湯老總不成模樣，連上海都要弄光，找機會敲竹杠，他們都表示不想打。
&rdquo說罷幹杯，再倒一杯。
&ldquo你聽見了吧？&rdquo師長對老闆道：&ldquo我特地請你來，是有點事情同你說，幫個忙&rdquo 老闆提心吊膽地問道：&ldquo師長是貴人，有什麼事情我們能幫得上忙啊？&rdquo 師長苦笑道：&ldquo老闆，你真是罵人了！什麼叫&lsquo貴人&rsquo？我們這些破銅爛鐵，還能值幾個錢一斤啊？我老實說罷，我們是沒法再打的了，共産黨一到上海，如果到你這裡來調查我的師部，你能說幾句好話，就算是幫我的大忙了。
&rdquo 那老闆越聽越怕，擔心這是他的試探，便說：&ldquo師長醉了，共産黨怎麼會聽我們老百姓的話？&rdquo邊說邊要上樓，卻給師長按在椅子上道：&ldquo老闆，你别裝胡塗，共産黨才是老百姓的軍隊，我全都明白。
不瞞你說，我還在山東給俘虜過，假裝排長，給他們開導了三天放回來；他們的軍民合作，才是咱們做夢也想不到的，所以共産黨一到，你們反而可以睡大覺啦！&rdquo 老闆恁說也不敢說一句實話，隻是苦笑；但目擊作威作福的國民黨軍官竟然變成這番模樣，不免有幾分高興，也多喝了幾杯。
國民黨中下級人員大都像那個師長一樣心理，絕望之中有希望，緊張之中有安慰，打，無論如何沒法打了。
但湯恩伯的情形不同，他錢太多，官瘾太濃，既打不過人家，又沒法逃避潰敗的命運，成天膽戰心驚，一到天黑，便驅車江邊，躲上軍艦睡覺去也。
他這樣做進可以回上海發号施令，退可以自吳淞口出海逃命，也算是沒辦法中的辦法。
那一晚他邀請一位文化人上艦對飲道： &ldquo老兄，今日之下，上海人心好像死了似的，令人寒心。
保衛大上海好像是我一個人的事情，他媽的要那些大老闆捐幾個錢，好像要他們的命！&rdquo 客人歎道：&ldquo總司令，你平時很少接近他們，自然不知道内中情形。
目下這十裡洋場的局面，實在糟糕得很。
你知道，烽火漫天，上海的聲色娛樂卻還依然。
有幾家娛樂場是駐兵了，但沒有停業的幾家生意太好。
一個多月來都是這個樣子，世紀末的歡騰已經表面化，還談什麼剿共戡亂？&rdquo 湯恩伯一怔，浩歎道：&ldquo是啊，他們對本黨簡直一點都不肯幫助！&rdquo &ldquo說幫助啊，&rdquo客人大搖其頭：&ldquo總司令，你對上海不太熟，想一想，這個六百萬人的大都市，隻靠不到十萬人的一個集團在浮動，幾乎全體的市民都在胼手胝足，辛勞終日而不得一飽！十裡洋場紙醉金迷，他們做一天牛馬還養不活一家三口，請問他們還談什麼支持國軍呢？尤其是國軍在搶劫，請問他們作何感想呢？當大變亂時，平時看不見的矛盾尖銳起來了，現在想要人幫助，唉，太晚了！&rdquo 湯恩伯結巴着嘴直罵街，罵到後來感到不好意思，強笑道：&ldquo老兄，想起來，我同外面的接觸的确太少，你不同，我知道你對各方面都知道一點，又是本黨老同志，今天有什麼事情不妨直言，如果還來得及，我們盡量改吧！&rdquo談到這兒，他歎息一聲，&ldquo唉！真的晚啰！老百姓都讨厭我們了！&rdquo &ldquo說來話長。
&rdquo炮聲中客人傾耳細聽，稍停，開口道：&ldquo朋友們說起
但再一想當着這些重要幹部，在這重要當兒，對此重要事件不作評語，殊屬欠妥。
怎樣說法，好難啟口。
于是朝百老彙大廳外遠眺，在萬家燈火之中，果聞隐約警笛聲呼喊聲，想見劫案廣泛、嚴重情形。
于是凄然而言道： &ldquo各位，我們快分别了，雖然再晤匪遙，但耳聞目睹，使人神傷！總統對三軍将士如此厚愛，大家卻一點不自愛，在這緊要關頭形同土匪，到處搶掠，這實在一一&rdquo說到這裡，這位蔣大公子還真的落下幾滴淚珠兒，&ldquo風氣敗壞，至于極矣。
&rdquo一個比較忠厚的官兒也哭道：&ldquo主任，我們罵共産黨是匪，可是今天上海人親眼目睹，我們倒是匪！如果共軍入城大搶大劫，殺人放火，我們還比較好點；如令共軍入城竟能秋毫無犯，雞犬不驚，&rdquo他大哭：&ldquo我們實在沒有顔面見人！失掉南京還有一些希望，失掉上海我們連希望也沒有了啊！&rdquo &ldquo不不，&rdquo另一個官兒不以為然道：&ldquo我們都是軍事家，都懂得一些道理：中國有三大毒瘤，這是大家知道的。
太原是軍事上的毒瘤，南京是政治上的毒瘤，上海是經濟上的毒瘤，現在共産黨作外科醫生，把本黨身上的毒瘤都割掉了。
本黨好好調養，還是有前途！&rdquo 蔣經國又氣又惱，狠狠地說：&ldquo大家别痛哭流涕了，太不吉利，大不吉利了。
我對大家不同的意見都贊成，但也有可以研究的地方，官兵這一陣在上海打劫，這說明了部隊平時對官兵的管教不力，今後我們一定要改，其中也沒什麼特别之處！至于三個毒瘤之說，我感到這番話說得很沉痛，但也有欠妥之處，本黨不承認以前在大陸統治時有什麼毒瘤，如果三個地方真是毒瘤，共軍真像醫生似的動手術，這不是變成了治病救人，反而顯出共産黨有什麼了不起嗎？使不得使不得。
&rdquo 上海在守軍搶劫之中戰栗不已，市區近兩百萬居民在槍口下憤感莫名！北四川路橋端有一個師長征用一家店鋪做司令部，他獨個兒喝悶酒，一杯又一杯，到末了把老闆從樓上找下來，見他面有恐懼之色，便給他斟了一杯酒，說：&ldquo老闆，打擾多時，無以為報，今天喝一杯，大家聊聊，不必多心，不必多心。
&rdquo 老闆唯唯，苦笑道：&ldquo師長，我們生意人隻懂得做生意，其他不問不聞。
&rdquo &ldquo我今天一早聽見你在打發夥計回家，要他們陪伴家人，免得給散兵搶驚受驚。
你的話我都聽見了，你别怕，我不會害你你是人，我也是人；你是中國人，我也是中國人，你做的對，你是個好人。
&rdquo師長邊說邊敬酒。
老闆大驚，戰栗着說：&ldquo這這這&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不用怕，&rdquo師長歎道：&ldquo瞧你這個模徉，可以看出我們平時對老百姓實在太壞，&rdquo他長歎：&ldquo我們不仁不義，落得如此下場。
&rdquo他按住老闆的手背道：&ldquo我對你說：共産黨現在還沒來，可是事實上他們早已來了。
一一你别怕，我是同你說真心話，我這幾十年從未說過一句人話，現在可有機會發發牢騷，你别見怪。
&rdquo 老闆一頭大汗，戰栗着說：&ldquo師長言重了，你們還有希望，共産黨來不了上海。
&rdquo &ldquo我早跟你說過，今天我們是淡心，不打他媽的官腔。
&rdquo那師長聞言十分不悅，一面痛飲，一面對老闆說，&ldquo天下沒有比撒謊更苦的事了。
外面在搶，本黨的宣傳家卻說什麼軍令如山，軍民融洽，唉！我為什麼不去搶呢？我不要錢嗎？笑話！我不能再作孽啊！&rdquo 老闆吃驚地望着他，見他緊繃着面孔，臉紅似關公，喝得有幾分了。
師長道：&ldquo浦東完蛋，上海從理論上說，已經沒法打了，整個繁盛市區都暴露在他們炮火射程之内，你說怎麼打？這裡不但是商業區，大建築物集中區，而且還是近兩百萬人的住宅區，就人道來說，也下不了手呵！再說就是死守死戰，我問你還有什麼指望嗎？犧性得有代價嗎？&rdquo他吐出一粒肉渣：&ldquo呸！沒指望啦！&rdquo正在這當兒參謀長有所報告，他要他一并坐了，一起喝酒，問他又有什麼消息。
&ldquo那個毀滅上海的計劃已經取消，&rdquo參謀長道：&ldquo可是官兵們還在唠叨，罵湯老總不成模樣，連上海都要弄光，找機會敲竹杠，他們都表示不想打。
&rdquo說罷幹杯，再倒一杯。
&ldquo你聽見了吧？&rdquo師長對老闆道：&ldquo我特地請你來，是有點事情同你說，幫個忙&rdquo 老闆提心吊膽地問道：&ldquo師長是貴人，有什麼事情我們能幫得上忙啊？&rdquo 師長苦笑道：&ldquo老闆，你真是罵人了！什麼叫&lsquo貴人&rsquo？我們這些破銅爛鐵，還能值幾個錢一斤啊？我老實說罷，我們是沒法再打的了，共産黨一到上海，如果到你這裡來調查我的師部，你能說幾句好話，就算是幫我的大忙了。
&rdquo 那老闆越聽越怕，擔心這是他的試探，便說：&ldquo師長醉了，共産黨怎麼會聽我們老百姓的話？&rdquo邊說邊要上樓，卻給師長按在椅子上道：&ldquo老闆，你别裝胡塗，共産黨才是老百姓的軍隊，我全都明白。
不瞞你說，我還在山東給俘虜過，假裝排長，給他們開導了三天放回來；他們的軍民合作，才是咱們做夢也想不到的，所以共産黨一到，你們反而可以睡大覺啦！&rdquo 老闆恁說也不敢說一句實話，隻是苦笑；但目擊作威作福的國民黨軍官竟然變成這番模樣，不免有幾分高興，也多喝了幾杯。
國民黨中下級人員大都像那個師長一樣心理，絕望之中有希望，緊張之中有安慰，打，無論如何沒法打了。
但湯恩伯的情形不同，他錢太多，官瘾太濃，既打不過人家，又沒法逃避潰敗的命運，成天膽戰心驚，一到天黑，便驅車江邊，躲上軍艦睡覺去也。
他這樣做進可以回上海發号施令，退可以自吳淞口出海逃命，也算是沒辦法中的辦法。
那一晚他邀請一位文化人上艦對飲道： &ldquo老兄，今日之下，上海人心好像死了似的，令人寒心。
保衛大上海好像是我一個人的事情，他媽的要那些大老闆捐幾個錢，好像要他們的命！&rdquo 客人歎道：&ldquo總司令，你平時很少接近他們，自然不知道内中情形。
目下這十裡洋場的局面，實在糟糕得很。
你知道，烽火漫天，上海的聲色娛樂卻還依然。
有幾家娛樂場是駐兵了，但沒有停業的幾家生意太好。
一個多月來都是這個樣子，世紀末的歡騰已經表面化，還談什麼剿共戡亂？&rdquo 湯恩伯一怔，浩歎道：&ldquo是啊，他們對本黨簡直一點都不肯幫助！&rdquo &ldquo說幫助啊，&rdquo客人大搖其頭：&ldquo總司令，你對上海不太熟，想一想，這個六百萬人的大都市，隻靠不到十萬人的一個集團在浮動，幾乎全體的市民都在胼手胝足，辛勞終日而不得一飽！十裡洋場紙醉金迷，他們做一天牛馬還養不活一家三口，請問他們還談什麼支持國軍呢？尤其是國軍在搶劫，請問他們作何感想呢？當大變亂時，平時看不見的矛盾尖銳起來了，現在想要人幫助，唉，太晚了！&rdquo 湯恩伯結巴着嘴直罵街，罵到後來感到不好意思，強笑道：&ldquo老兄，想起來，我同外面的接觸的确太少，你不同，我知道你對各方面都知道一點，又是本黨老同志，今天有什麼事情不妨直言，如果還來得及，我們盡量改吧！&rdquo談到這兒，他歎息一聲，&ldquo唉！真的晚啰！老百姓都讨厭我們了！&rdquo &ldquo說來話長。
&rdquo炮聲中客人傾耳細聽，稍停，開口道：&ldquo朋友們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