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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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幻化,終當歸空無,《神釋》雲,應盡便須盡,無複更多慮,在《拟挽歌辭》中則雲,欲語口無音,欲視眼無光,昔在高堂寝,今宿荒草鄉。

    陶公于生死豈尚有迷戀,其如此說于文詞上固亦大有情緻,但以生前的感覺推想死後況味,正亦人情之常,出于自然者也。

    常人更執着于生存,對于自己及所親之翳然而滅,不能信亦不願信其滅也,故種種設想,以為必繼續存在,其存在之狀況則因人民地方以至各自的好惡而稍稍殊異,無所作為而自然流露,我們聽人說鬼實即等于聽其談心矣。

    ”我的無鬼論因此對于家庭社會的習俗别無顯著的影響,所要者不在倉卒的改革,若能更深切的理解其意義,乃是更有益于人己的事。

    《神滅論》中其實也已說及,如雲: “婦女問題須與工人的同時得解決。

    ”德國希耳息菲爾特在遊記《男人與女人》中談及娼妓問題,也曾說道: “什麼事都不成功,若不是有更廣遠的,更深入于社會的與性的方面之若幹改革。

    ”這些話裡都暗示社會主義的意義,我想這也是對的,不過如我從前說過,此語非诳,卻亦未可樂觀,愛未必能同時成年也,唯食可以不愁耳。

    婦女的解放本有經濟與道德兩方面,此事殊不易談,今姑從略,隻因此亦是一大問題,不能無一語表示,實在也隻是上文所雲仁的意思而已。

    關于兒童,如涉及教養,那就屬于教育問題,現在不想來闌入,主張兒童的權利則本以瑞典藹倫開女士美國賀耳等為依據,也可不再重述。

    二十七年五月寫有小文曰“偶記”,現在卻可以抄錄于下: “人之死猶火之滅也,火滅而耀不照,人死而知不惠,二者宜同一實,論者猶謂死者有知,惑也。

    人病且死,與火之且滅何以異。

    火滅光消而燭在,人死精亡而形存,謂人死有知,是謂火滅複有光也。

    ”但是當時我先讀《弘明集》,知道神滅論,比讀《論衡》更早,而且蕭老公身為皇帝,親自出馬,率令群臣加以辯難,更引起人的注意,後來講到這問題,總想起範君的名論來。

    既不上引王仲任,也不近據唯物論,即為此故也。

    這樣說來,假如信仰必以超自然為對象,那麼我便不能說是有信仰,不過這裡隻用作意見來講也似不妨,反正說的本是凡人,并非賢者,讀者自當諒解,不至責備也。

     “《中庸篇》,仁者人也。

    鄭康成注,讀如相人偶之人。

    相人偶者謂人之偶之也,凡仁必于身所行者驗之而始見,亦必有二人而仁乃見,若一人閉戶齊居,瞑目靜坐,雖有德理在心,終不得指為聖門所謂仁矣。

    蓋士庶人之仁見于宗族鄉黨,天子諸侯卿大夫之仁見于國家臣民,同一相人偶之道,是必人與人相偶而仁乃見也。

    ”先看見己之外還有人,随後又知道己亦在人中,并不但是儒家的仁也即是墨家的兼愛之本,此其一。

    仁不隻是存心,還須得見于行事,故中國聖人的代表乃是禹稷,而政治理想是行仁政,此其二。

    這兩點都是頗重要的,仁政的名稱如覺得陳舊,那麼這可以說中國的思想當是社會主義的。

    總之人生的理想是仁,這該是行為,不隻是空口說白話,此總是極明了的事耳。

     “在一個短時間内,如我們願意,我們可以用了光明去照破我們路程周圍的黑暗。

    正如在古代火把競走裡一樣,我們手執火把,沿着道路奔向前去。

    不久就會有人從後面來,追上我們。

    我們所有的技巧便在怎樣的将那光明固定的炬火遞在他手内,那時我們自己就隐沒到黑暗裡去。

    ”這個意思很好,我們也願意那麼做,火傳的意思釋家古來曾有說及,若在我輩則原隻是螢火自照而已。

     乙酉八月三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