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胡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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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持炒栗各十裹來獻,三節人亦人得一裹,自贊曰,李和兒也。

    揮涕而去。

    ”習俗轉移,民間亦難免,但别方面複自有其不變者在,此在放翁石湖攻媿諸君亦當察知,而深以引為慰者也。

     “承應人各與少香茶紅果子,或跪或喏,跪者胡禮,喏者猶是中原禮數,語音亦有微帶燕音者,尤使人傷歎。

    ”自二帝北狩至乾道初才四十年,中原陷沒入金,民間服色行動漸染胡風,觀二書所言可知其概,唯民情則仍未變,《北行日錄》記十二月八日至雍丘即杞縣,有雲: “大纏辮發,寬制衣裳。

    呷啜卵蒜,唼嗍羊腸,手把雀籠,鼻嗅煙黃。

    ”又雲: “中國民族被稱為一盤散沙,自他均無異辭,但民族間自有維系存在,反不似歐人之易于分裂,此在平日視之或亦甚尋常,唯亂後思之,正大可珍重。

    我們史書,見永樂定都北京,安之若故鄉,數百年燕雲舊俗了不為梗,又看報章雜志之記事照相,東至甯古塔,西至烏魯木齊,市街住宅種種色相,不但基本如一,即瑣末事項有出于迷信敝俗者,亦多具有,常令覽者不禁苦笑。

    反複一想,此是何物在時間空間中有如是維系之力,思想文字語言禮俗,如是而已。

    ”當時我是這樣想,中國幸虧有漢字這種通用文字,又有以漢字能寫下來的這種國語,得以彼此達意,而彼此又大抵具有以儒家為主的現實思想,所以能夠互相維系着,假如用了一種表音的文字,那麼言語逐漸隔絕,恐怕分裂也就不可免了吧。

    這個意見現在還是如此,雖然在歐洲民族裡也盡有言語宗教以至種族相同的,卻仍然與同族分離,倒去和别民族合組國家,有如比利時等,可見這例在西洋也不能普遍的應用。

    但在中國這總是聯系的一部分原因,又一部分則或者是民衆的特殊性格,即是所謂一盤散沙性吧。

    這句話想不出更好的說法,說來似乎很有語病或是矛盾,實在卻是真的。

    因為中國人缺少固執的粘性,所以不分裂與不團結是利弊并存的。

    有權力的或想割據,講學問的也要立門戶,一個個的小團結便形成一塊塊的小分裂,民衆并無此興趣,但也無力反抗,隻得等他們日久坍台,那時還是整個的民衆。

    這正如一個沙堆,有人拿木闆來隔作幾段并不大難,可是闆一拿開了,沙還混作一堆,不像粘土那麼難分開,分開之後将闆拿去也還留下一道裂痕。

    或者說是沙還不如用水來比喻,水固然也可以被堤所隔絕,但防川不易正如古人所說,水總要流動,要朝宗于海是他無目的之目的,中國人民的目的也正是如此,傾向着整個的中國動着。

    德國性學大家希耳息菲耳特在東方講學旅行記《男人與女人》裡,拿中國與印度比較,說中國的統一和複興要容易很多,因為他沒有印度那樣的社會階級與宗教派别的對立。

    這話很增加我們的勇氣,同時也是對于中國的一句警告,關于治病的宜忌指示得很明白。

     “高髻尺餘,方勝峨然,燕支擁面,權輔相連,身擐兩當,大屣如船。

    長襦拂地,煙管指天。

    ”這裡所說乃是旗裝婦女的形狀,現在全已不見,隻有旗袍通行于南北,旗女的花盆底則悉化為軟底鞋矣。

    民初尚存大辮,至張勳敗亡後此種胡俗亦已消滅,隻吃灌腸一事或者還可以算得,其他不過是北方習俗,不必出于胡人也。

    我們翻閱敦崇所著《燕京歲時記》,年中行事有打鬼出自喇嘛教,點心有薩齊瑪是滿洲制法,此外也還多是古俗留遺,不大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由此可知就是在北京地方,真的胡俗并沒有什麼,雖然有些與别處不同的生活習慣,隻是風土之偶異而已。

    明永樂是個惡人,嘗斥名之曰朱棣,但他不怕胡俗之熏染,定北京為首都,在百無可取之中,此種眼光與膽力實亦不能不令人佩服,彼蓋亦知道中國民情之可信托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