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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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巧妙地運用嗓音。

    起初潘申還有些膽怯,唱得稍有點兒走調,随後激動起來,如果說唱得并非無可指摘,但他卻不時聳聳肩膀,全身輕輕地晃動着,有時還擡起一隻手來,像一個真正的歌唱家了。

    瓦爾瓦拉-帕夫洛芙娜演奏了塔爾堡④的兩三首曲子,還賣弄風情地“唱了”一首法國的小詠歎調—— ①②③都是意大利抒情歌曲的标題,意思分别是:“我妒嫉”,“給我吧”,“潔白的月光”。

     ④塔爾堡(一八一二-一八七一),奧地利鋼琴家和作曲家。

     瑪麗娅-德米特裡耶芙娜不知道該怎樣表達自己的高興才好了;她幾次派人去叫莉莎;格傑昂諾夫斯基也不知該說什麼才是,隻是在搖頭晃腦,——可是突然出乎意外地打了個呵欠,總算及時用一隻手捂住了嘴。

    這個呵欠并未逃過瓦爾瓦拉-帕夫洛芙娜的眼睛;她突然轉身背對着鋼琴,低聲說:“Assezdemusiquecommeca①;咱們随便聊聊吧,”于是雙手交叉,疊放在一起。

    “Qui,assezdemusique②,”潘申愉快地重複說,于是用法語和她熱烈、輕松地交談起來。

    “完全像在巴黎最好的沙龍裡一樣,”瑪麗娅-德米特裡耶芙娜聽着他們語意雙關、思維敏捷的談話,心裡在想。

    潘申覺得高興極了;他的眼睛閃閃發光,臉上堆着笑容;每當他的目光和瑪麗娅-德米特裡耶芙娜的目光偶爾碰到一起的時候,起初他還用手在臉上抹一把,皺起眉頭,斷斷續續地歎氣;可是後來他完全忘記了她,整個身心都陶醉在半是社交、半是關于藝術的閑談的歡樂之中。

    瓦爾瓦拉-帕夫洛芙娜顯示出她是一個大哲學家:無論對什麼她都有現成的回答,無論對什麼她都毫不猶豫,無論對什麼她都不會缺乏自信;可以看得出來,她經常和形形色色各種不同的聰明人交談,而且談得很多很多。

    她的一切思想、感情都圍繞着巴黎旋轉。

    潘申把話題轉到文學上:結果發現,她也和他一樣,隻看法國小說:喬治-桑③使她憤懑,她尊敬巴爾紮克,雖說他的作品讓她感到膩煩,她把埃仁-蘇④和斯克裡勃⑤看作偉大的、善于理解人們心理的人,她非常喜歡仲馬和費瓦爾⑥;在内心裡,她最喜歡的還是保羅-德-科克⑦,不過,當然啦,就連他的名字,她也沒有提起。

    其實,文學并不使她太感興趣。

    瓦爾瓦拉-帕夫洛芙娜非常巧妙地避開一切哪怕會讓人稍微聯想到她的處境的話題;關于愛情,在她的談話中連提都沒有提起:恰恰相反,倒不如說,在她的談話中,對那種受愛情支配的風流韻事,态度是嚴厲的,談起這種事來,使她感到掃興,不得不克制自己的憤怒。

    潘申反駁她;她不同意他的意見……可是,真是怪事,——從她嘴裡說出的往往是嚴厲責備的詞句,而就在同時,這些詞句的聲音聽起來卻好像讓人感到十分親熱,非常舒服,而且她的眼睛也在說話……這雙迷人的眼睛說的到底是什麼——很難說清;不過那些話不但不嚴厲,也不明确,而且還是甜蜜的。

    潘申力圖理解它們暗中的含意,自己也力圖用眼睛來說話,可是他感覺到,他的努力是徒勞的;他意識到,作為一頭真正的外國母獅,瓦爾瓦拉-帕夫洛芙娜比他高明,而正因為如此,他不能完全控制住自己。

    瓦爾瓦拉-帕夫洛芙娜有這麼一個習慣:談話時稍微碰碰與自己談話的人的袖子;這瞬間的接觸使弗拉季米爾-尼古拉伊奇簡直無法自持。

    瓦爾瓦拉-帕夫洛芙娜掌握了這樣一種本事:很容易與任何人成為朋友;過了不到兩個鐘頭,潘申已經覺得,他和她認識好像已經有很久了,而莉莎,那個他畢竟愛過的莉莎,在頭一天他還曾向她求過婚的那個莉莎——似乎已經消失在煙霧之中。

    送上了茶來;談話更加無拘無束了。

    瑪麗娅-德米特裡耶芙娜打鈴叫小厮來,吩咐他去對莉莎說,如果她頭痛輕了些,叫她下樓來。

    潘申聽到莉莎的名字,于是大談起什麼自我犧牲精神來了,談到誰更能作出犧牲——是男人,還是女人—— ①法語,意思是:“音樂已經夠了”。

     ②法語,意思是:“對,音樂已經夠了”。

     ③喬治-桑(一八○四-一八七六),法國女作家。

     ④埃仁-蘇(一八○四一八五七),法國作家。

     ⑤輿-埃-斯克裡勃(一七九一——一八六一),法國劇作家。

     ⑥費瓦爾(一八一七-一八八七),法國通俗小說作家。

     ⑦保羅-德-科克(一七九四-一八七一),法國庸俗小說作家。

     瑪麗娅-德米特裡耶芙娜立刻激動起來,斷言女人更能作出犧牲,聲稱,她隻用三言兩語就能證明這一點,可是說得很亂,最後以相當不能令人信服的比喻結束了自己的這番話。

    瓦爾瓦拉-帕夫洛芙娜拿起一本樂譜,用它半遮住自己的臉,朝潘申那邊彎過腰去,嘴裡咬着餅幹,唇邊和眼角上挂着鎮靜的笑容,小聲說:“Ellen’apasinventélapoudre,labonnedame”①。

    潘申稍有點兒吃驚,為瓦爾瓦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