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關燈
見月明如晝,不知今夕何夕。

    看月輪時,已是上弦時候,依着老僧之言,不敢出去,把蒲團忏好門去睡。

     連日天氣晴暖,日間到樹下閑步,見池邊菊花大放,歎道:“我是七月初離涿州的,如今菊花到大放了,想已是九月了。

    ”正是:山中無曆日,寒盡不知年。

     且喜天氣晴暖,坐在池邊,濯足一回,欲下去洗澡,又不知水有多深。

    忽腳下踹着塊石頭,便知水淺,緩緩将身子探下去,坐在石上洗了半日,覺得渾身爽快,濃血俱盡。

    到晚來,月光掩映,那松影罩在池内,猶如萬條虬龍相戲一樣,忍不住走到池邊玩月。

    忽聽得樹下“嗖嗖”的響,回頭看時,隻見兩個東西從樹上下來,見人,便攢入樹下去了。

    進忠隻道是松鼠,也不在心,隻待月色轉西,方進屋去睡。

     到次晚,見月光已圓,又走到樹邊看月,又聽得響,他便躲在樹後黑處偷看。

    隻見兩個小狗兒從樹根下出來,爬上樹去。

    少頃又爬下來,到池中洗浴,翻波濯浪的戲了一會,方上來蹲在樹邊看月。

    進忠也不驚動他,等到月色沉西,纔見他鑽入樹下。

    進忠想道:“這裡又無人家,何得有狗?想是狐兔之類,在這樹下為穴,也未可知。

    我已久不吃血食了,怎麼弄住他,到可得一飽。

    ”回來睡下,思量了半夜,沒法兒取他。

    早起起來,便到樹下來尋,隻見正東上一條樹根,拱在土上,根旁有個小孔,隻有鼠穴大。

    又看了他出入的腳迹,回來想了一會道:“有了。

    ”遂将身上圍的布解下來,見壁上有現成補衲衣的針線,拿來縫起個口袋,又做上一條口繩,将屋上敗棕取下些來,長長的搓了條繩,弄好。

     到晚間,将口袋放在樹邊洞口,用軟枝子虛虛撐起,将口繩一頭扣死在樹根上,一頭遠遠的帶在手裡,取兩塊鵝卵石在手,閃在樹後。

    等到交亥子之時,那東西依然出來,竟到池邊去戲水。

    進忠将口袋移在洞上。

    待他洗畢,正蹲在樹下望月,進忠将石子掠去,一聲吆喝,那兩個東西忙來奔洞。

    覺得布袋撞動,進忠将手中繩子一收,忙來看時,隻見一個在内亂跳,便将繩子解下,将口袋提回,還聽得呦呦有聲。

    又無燈火,隻得将繩子紮住口,挂在壁上。

    睡過一覺醒來,不見聲響,忙起摸時,卻還在内,隻是不動了。

    到天明時,解開一看,原來是條金絲哈巴狗兒,細毛紅眼,直挺挺的硬了皮色,就如樹皮一樣。

    又無刀割,隻得敲塊尖石,割開來并無血,雪白的就如山藥。

    進忠驚疑道:“這是個甚麼東西?不知可好吃?且畝他,待師父回來看是何物。

    ”仍舊挂在壁上。

     又過了兩日,也不見回來,山糧已盡,進忠餓了,想道:“不若煮他充饑,不知可好吃?”便拿磁罐子到池邊舀了些水,放他在内。

    誰知罐子小,放不下去,隻得換了個瓦盆子。

    取三塊石頭支起,拾些松枝松皮燒起來。

    煮了半日,纔軟了,取起将皮剝去,聞見異樣清香。

    又換了水煮,直煮到晚,纔極爛的,盡量吃了一飽,香甜無比。

    又煎了些柏葉茶吃了睡下。

     到半夜時,渾身作癢。

    到五更時,出了一身臭汗,身體生粘,過不得。

    等到天明起來,把瓦盆煎起水來,渾身一洗,纔覺快活。

    到日中時,瘡總結了疤了,腹中足飽了三四日,也不餓,也不渴。

    瘡疤都落盡了,一身皮肉都變得雪白的,比前更鮮潤些,連自己也驚訝不解。

    身體壯健更甚于前,自去尋些黃精、山藥來吃。

     又過了兩日,老僧纔背了米回來。

    見了進忠,問道:“你的瘡怎麼好得恁快?這幾日吃甚麼的?”進忠道:“自己尋些山糧充饑。

    ”老僧道:“我原說三四日即回,因你的瘡,去尋些藥草,故爾來遲,不意你瘡已好了,畢竟你吃了甚麼東西纔得好的?”進忠不敢隐瞞,隻得将前事說了一遍。

    老僧跌腳歎道:“罷了!可惜!可惜!我守了他三十餘年,不意為你所有,可惜大材小用了!”進忠道:“師父,那是個什麼東西?”老僧也不回答,隻是歎惜不已。

    正是:菊實有緣餐幼女,石膏無分食嵇帳。

     畢竟老僧嗟歎可惜者為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