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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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

     黑暗到了盡頭。

    我拿着書,裝模作樣地背誦。

    路燈出現在樹叢之中,光塊被稀稀密密的樹枝搖碎,風卻靜止着,一切依舊。

    在橋頭,我放慢步子,溪水細喘着流下舒緩的溝面,但我聽不見流水聲,我的耳朵裡隻有自欺欺人的背書聲,就在這時,我扶住橋欄回過頭來。

     古恒一向對我的反應不太介意,但這次他沒像以往那樣留在銀座,抽他永遠抽不完的煙,喝他永遠喝不夠的啤酒,居然跟在我身後兩三米遠,看來一直保持着這距離,瘦高的身影在黑暗裡顯得更文弱了些,歪歪扭扭,雙手似乎插在褲袋裡,看到我回頭發現了他,他放慢腳步,煞有介事地頭朝天仰着,又低下來看碎石鋪就的路,仿佛他是偶然遇到了我。

     你怎麼可以同意第二次呢?他可是你的親生父親! 他跟了上來,那并不大聲的吼叫連連在夜空中炸開。

     強xx,實際上并沒有書上或人們言傳的那麼可怕,試試,也不屈辱,驚天動地地發生,悄無聲息地結束,如果一切順理成章,合乎所設想的環境地點,在靜悄悄的時間包容之中,既平常又容易,與zuo愛差不了多少。

     “瞧瞧,你這是什麼話?”我真想去搬一張桌子來讓他捶,以免他站在那兒僵硬着身體對空中費勁地揮動手臂,“一個嘩衆取寵的女人,在紙上故作驚人之語。

    實際上膽小如鼠,假現代派。

    嘿,你父親……” “不說行不行?”我哀求,并提醒古恒注意,每次走到松花江街尾他就提我父親。

     “他先摸你,還是你讓他把你的媽媽支走?去親戚家,去河邊沙灘摘香蔥、馬齒苋做涼拌菜?”古恒甩甩手,“對,是去親戚家,在江對岸,當然一時半會回不來,過江來回要兩個鐘頭。

    嗬,一個空蕩蕩充滿*亂倫的房間!”古恒真好像站在那個和他毫不相幹的夏夜細雨裡,在自己想象的細節中受刑,他在虛構的雨水裡痛苦得奇怪的臉,扭動着,反倒激起了我對他的憐惜。

    從我以往講述的小說中,他突然跳了出來。

    “你的身體是陷阱,勾着你父親往下跳。

    ” 他似乎有點笑意。

    那麼一點笑意,就把我繃緊的心松開了。

    當我整個人落入他的懷裡時,他推開我,冷冷地看着我,舉起手臂。

    他慣于驚吓我,整日罵罵咧咧,惡語沒遮攔,但從未真動手腳,這次他卻朝我迎面打來,他比我高出大半頭,但我稍一閃就讓開了。

    他讪笑起來:“女人終究是女人,改不了樣,調教也沒用,隻配——”他未說出那個詞,我的眼淚刷的一下流了出來。

     然後他說,我是玩着來的,你還會當真? 而我隻不過寫小說來着,你怎麼當真呢?你不是口口聲聲要做我丈夫,怎麼這樣對待我? 天下還沒有敢拿自己老子開心的,即使是寫小說!你騙得了我?古恒的眼睛在我身上溜了一轉,盯着我的眼睛,口氣卻緩和多了。

     我們談不下去。

    這是今晚的必然結果,他比我更清楚。

     我的手緊抱着書,挂着淚水的臉被長長的黑發遮住,風和黑夜把我圈起來,我簌簌發抖。

    他的背影接近那片殘垣斷壁時變得越來越小,拆毀的建築為什麼這麼久也未重建,難道拆毀并不是為了重建? 現在讓我們回到二○一一年,藍綠光束映過緊掩門窗的住宅,陰溝的氣味跟初開的花一樣刺鼻,使人直想打噴嚏。

    我的班子前導是妖精,她解開領子的衣紐,滾圓的Rx房如皮球上下跳個不停。

    她的眼睛并不大,但會眯起來瞅人,這就使她與衆不一般了,波浪形的頭發,波浪形的身段,還有一見陌生人會臉紅的本領,男人迷上她是不足為奇的。

    古恒怎麼會厭煩她?妖精找到我時已有兩個月身孕,我打量她,感到有點不可解,惟一的解釋就是,再新鮮的香氣若隻湧向一個男人,這個男人仍然會膩味,況且還有女人常提到的責任、義務等等,讓男人望而生畏,隻敢看不敢咬魚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