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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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雖然出院了,而我并不能伸着活潑的兩臂,因為那時我的左臂,向前隻能舉到六十七八度,向後則能舉十度,後來稍稍增加一點,但據醫生說,八十度以上是永遠不可能的。

     這并不十分妨礙我一切的日常舉動,但是每天穿衣裳就有點不自由,而必須先慢慢穿好左袖,才可以穿右袖,這使我時時意識到我的殘廢,直到完全習慣了的現在,我還有這種意識。

    其他用力的大動作如舉重一類事情,我自然再無幸福去做了。

     天下有兩種人,一種是遇事向好的想一步,一種是向壞的想一步,我想前者是比較痛苦。

    我的傷殘當時并沒有讓任何外人發現,但是知道的幾個人之中,就有這兩種态度,比方白蘋,她是愛向好的想一步的,她說假如那槍也中在臂上,你就不會有這點不自由。

    隻差幾寸的距離,這是多麼不幸呢!而梅瀛子是愛向更壞的想一步的,她說,幸虧你因第一槍的創傷彎下了身,否則就會中在胸口,隻差幾寸的距離,這是多麼幸運呢? 在我覺得這槍刑本身就是冤枉。

    而唯一感到安慰的,則是我獲得了光榮的代價。

     就在我出院那天夜裡,白蘋與梅瀛子就告訴我一件工作的策劃,而策劃的第一步已經獲得了成效。

     這是由她們慫恿梅武再開一次純粹的面具夜舞會,因為上一次中日的親善,中國人方面隻是禮貌上的敷衍,并沒有得到真正感情的和洽,所以這一次将帶一帶面具,大家将穿西洋的禮服去參加。

    她們就想在這個掩護之下,去竊取一宗重要的文件。

    這時候我才知道梅武不但是海軍的參謀,而且是特種的情報官。

    現在,梅武對這面具夜舞會已經贊同,并且定于三月十三來舉行。

     白蘋與梅瀛子興奮得如中學裡的運動員在賽球的前夕一樣。

    在計劃中,大家争先要做偷竊的執行者。

    白蘋說: &ldquo我對于這件工作做得很多,所以比較有把握。

    &rdquo 可是梅瀛子則說: &ldquo上次就是我的事情,結果被你搶了去,那麼這一次無論如何讓我去做。

    &rdquo 這件事情始終沒有決定,而每次碰見談起這件事,就起這樣的争執。

    其實當時我也很想擔任這件工作,但因為手臂的不自然,所以始終沒有說起。

    現在我們幾乎天天見面,大家總在白蘋的家裡,但一同在外面則是很少,各人的生活還是依舊,以避免别人的注意。

    梅瀛子來白蘋地方常常是夜裡,也很少用她紅色的汽車,有時甚至不坐汽車,有時候就宿在白蘋地方。

     有一次我借白蘋回家,梅瀛子已經先在那面。

    她們又從工作的計劃上談到執行的人,在雙方不決的時候,都希望我對于她的理由有一種支持,而我想擔任那件工作的欲望,再無法忍耐,于是我說: &ldquo這件事情既然你們兩個人都不讓,那麼還是讓我去做。

    &rdquo &ldquo你!&rdquo白蘋與梅瀛子都笑了。

     &ldquo你知道這不是哲學上的問題。

    &rdquo白蘋說。

     &ldquo但是我從你手上偷到過東西。

    &rdquo &ldquo這因為我當你是朋友。

    &rdquo白蘋說:&ldquo而你熟識我的一切。

    &rdquo &ldquo而你現在手臂有點殘廢。

    &rdquo梅瀛子加上理由。

     &ldquo但是這隻是需要手指而不是需要手臂的事情。

    &rdquo我對于梅瀛子的話覺得是一種侮辱,所以我說得非常嚴肅。

     &ldquo而那間房,那個空氣,你都沒有我們熟識。

    &rdquo白蘋說。

     &ldquo不。

    &rdquo我說:&ldquo隻要你告訴我,我不是立刻就知道了麼?&rdquo &ldquo而且這是适宜于女人做的事情。

    &rdquo梅瀛子說。

     &ldquo縫衣燒菜人說也是女人做的事情。

    &rdquo我說:&ldquo但是世上有名的裁縫與廚子還是男子。

    &rdquo &ldquo但都不是哲學家。

    &rdquo白蘋說。

     這樣的争執很久,還沒有一個決定。

    我一方面覺得我必須做一次主角;第二方面,我對于她們說是哲學家書生與殘廢都使我不甘心,最後我說: &ldquo我是一個男子,一個男子同你們在一起,讓我避免危險的任務就是一種恥辱!而且我的生命是多餘的,要是這次你的槍斜了一分,我不是已經死了麼?&rdquo &ldquo可是我的生命有更多次的僥幸。

    &rdquo白蘋說。

     &ldquo但這不是生命的估價問題,&rdquo梅瀛子說:&ldquo而是工作的效率問題,我們要的是勝利,不是犧牲!&rdquo 梅瀛子的話使我與白蘋沉默了,于是她又接下去說: &ldquo在這個整個工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