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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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了:&ldquo她怎麼來的?&rdquo &ldquo你要她聽話麼?&rdquo &ldquo好,我同她說話。

    &rdquo 梅瀛子接過電話,她說: &ldquo不痛苦了?&rdquo &ldquo&hellip&hellip&rdquo &ldquo出乎你的意外吧。

    &rdquo梅瀛子笑:&ldquo今天允許我睡在你的床上麼?&rdquo &ldquo&hellip&hellip&rdquo &ldquo謝謝你。

    &rdquo &ldquo一切放心,&rdquo梅瀛子笑着說:&ldquo那麼早點睡吧。

    &rdquo 梅瀛子挂上了電話,她說: &ldquo白蘋太使我喜歡了。

    &rdquo 說着她走進我的房間,我跟随着她,我說: &ldquo你肯不肯為我做一點事情呢?&rdquo &ldquo是什麼?&rdquo &ldquo我希望你不要把我沒有回鄉下而住在這裡的事情告訴别人。

    &rdquo &ldquo誰?&rdquo &ldquo任何人,&rdquo我說:&ldquo即使是海倫與史蒂芬。

    &rdquo &ldquo為什麼呢?&rdquo &ldquo我怕他們有别種誤會,尤其對于白蘋。

    &rdquo &ldquo可以。

    &rdquo她說:&ldquo但是有一個條件。

    &rdquo &ldquo你說。

    &rdquo &ldquo你在最近搬出這裡。

    &rdquo &ldquo這是什麼意思呢?&rdquo我說。

     &ldquo沒有什麼。

    &rdquo她平靜地說:&ldquo這隻是,請你相信我,徐,這隻是對你的關心。

    &rdquo &ldquo因為白蘋被刺的可怕,而我就因膽怯而搬走麼?&rdquo &ldquo不。

    &rdquo她誠懇地說:&ldquo因為白蘋被刺的原因不明。

    &rdquo &ldquo&hellip&hellip&rdquo我再說不出什麼。

    我覺得我并沒有理由可以相信白蘋有什麼桃色糾紛與政治關系,但是我更沒有理由說我的生活要同她有什麼糾葛,而我住在這裡的消息如果傳了開去,還有誰肯相信,我與白蘋的關系是隻限于友誼呢?這于我固然有害,于白蘋又有什麼益處?于是我說: &ldquo可以。

    但必須待白蘋出院以後。

    &rdquo &ldquo自然。

    &rdquo她說:&ldquo那麼你以後對海倫史蒂芬就說你接到我的電報,知道白蘋被刺的消息就趕來的好了。

    &rdquo &ldquo謝謝你。

    &rdquo 我的心開始平靜下來,我對梅瀛子有很大的感激,暗防的心理早已消散,我深深地體會到她的大度與溫柔。

    夜色慢慢濃了,她的談話更趨恬靜與美麗,像一支香發着她的煙蘊,沖淡而深沉,今夜的梅瀛子真的已完全兩樣,她談到自己,又談到海倫。

    她說: &ldquo你總是把人生太看得嚴肅了,為哲學為藝術難道是人人的職責麼?&rdquo她說: &ldquo人類童年的生命是屬于社會的,人類中年以後的生命也是屬于社會的,隻有青春是屬于自己,它将社會中采取燦爛的贊美與歌頌。

    &ldquo她又說: &ldquo人生不過幾十年,有什麼了不得?女子的生命就是青春,虛榮就是人類點綴青春的錦花。

    那麼為什麼不讓海倫好好享受青春呢?&rdquo她又說: &ldquo我已經充分享受了青春,我希望每個比我年青的人都了解這個哲理。

    多少人為某種迷信而把生命整個消耗在犧牲之中,贻誤了無可挽救的後悔。

    &rdquo她又說: &ldquo把生命交給一種學問與一種藝術,這是修道士苦行僧的理想,一切大學中發這樣議論的人有幾個是做得到的呢?&rdquo她又說: &ldquo曼斐兒太太對于女兒歌唱的理想就是現在的途徑,并不是你書呆子的迷信。

    所以我所引導的是正常的人生,而你對于海倫的期望隻是永生的鐐铐。

    &rdquo 像溪流的夜唱,像夜莺的低吟,她用無限的徹悟與感慨把燈光點染成無救藥的命運,到處閃着燦爛的光芒,像這樣美麗女子的心中,竟埋藏着這樣可怕而悲觀的想法!我再無法可以點化這個透明的靈魂,我再無心與她作反面的争論,我再無情緒為她提供許多哲學家對于人生意義的理論。

     我沉默着。

     于是她談到白蘋: &ldquo欲望是沒有止境的,女子在青春時沒有充分發揚她的光芒,中年以後不是貪财就是弄權,武則天是這樣,西太後是這樣,像白蘋,在她的環境之中已經到了鋒頭的頂峰。

    自然她的才具與容貌并不止此,可是在這樣環境之中,再上去是什麼呢?不是征服男子,不是妒忌女孩,而是将冒險當作有趣,把政治當作玩具。

    &rdquo 于是她談到史蒂芬太太: &ldquo這是最平靜的生涯,從社會的享受到家庭的享受,她是從海倫到我的前驅,是最正常與定命的路徑。

    她現在需要的隻是孩子。

    &rdquo 我沒有話說,靜聽這個美麗的生命遙望她命定的前途;是一朵盛開的花朵,己看到自己凋謝的影子;沒有一絲表情,悄悄地出去,剩我一個人呆坐着,我陷于迷惘的思緒之中。

     五分鐘後,她托着熱茶與晚飯吃過的Pie進來,她說; &ldquo餓麼?&rdquo 我沒有回答,幫她布置與分配。

    我喝到暖熱的茶,美味的Pie,我感覺難得的舒适。

    對面的梅瀛子,一瞬間似乎已不僅是鮮紅的玫瑰而也是潔白的水蓮,她眼睛閃着慈愛徹悟的光芒,英秀的眉梢籠罩着沉默的煙霧,我算是完全在她所創造的空氣融化了。

     &ldquo夜深了。

    &rdquo最後,她站起來,說:&ldquo晚安!&rdquo &ldquo晚安。

    &rdquo我望着飄渺的曲線駛過門檻,她用水仙般的手,輕慵地帶上了我的門,我不知是徹悟,是忏悔,是感激還是愛,癡呆地倒在軟椅背上,我發現眼淚爬癢了我的面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