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浦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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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從容地立起:“倩姊,……”以下的話她不知應該怎麼說。

     “這是難得的巧遇,我并不知道你也在這兒!……真好,你看我改了樣子吧?”倩巧笑着說,她已經立在她的前面,用細嫩的手指扶撫着這舊日的密友的肩頭。

    但這女子的語音在驚詫中卻含着得意的歡欣,是從無意識中的蘊蓄的情感迸發,一部分是為了想不到的遭逢,另一部分乃是自己對新環境的滿足。

     于是在急行的車中這位地位情感與經驗不同的十年前的伴侶便交談着種種的言詞。

    梨浦是過分地保持着她的像是故意的淡默,有時蒼白的臉上起一陣微紅。

    後來的快樂的女子言語十分爽利而體态的活潑,使全車的人都回過頭來向她凝望着。

    但她隻輕輕的一擡眼睑,全不在意地又向梨訴說别後的經過。

     那個藝術氣氛頗重的新青年,曾向梨鞠躬一次,她隻冷冷的點頭。

    因此他也隻用奇怪的眼光看着這位新夫人的舊同學沒有插入言語的機會。

    在他似乎是多有同情的目光中流露出須應分的憐憫! 不同的一樣的人生,鑄成了各異的心型。

    在她們的言談中時時似印出各個人的意識的暗影,不過那急行車在長途中的力的機關的動物卻毫無感戀地飛跑着! 這一個雲破月出的黃昏後,梨浦仍然穿了竹布長袍似不脫中學生的她到濱海的德國風的三層樓的大建築中消磨了兩個鐘頭。

     清麗的屋宇,與華美整潔的用具,藍緞繡花的沙發,重價的玉石雕像,滿織着東方故事的地毯,白衣塗粉的侍女,豐盛而可口的西餐,上等的黑咖啡,醉人的香氣,叮當的琴聲,男主人竭力歐化的招待,與舊時伴侶滿足而幸福的笑容。

    ……是一個恍惚與奇麗的經驗,将她的意識幾乎迷惑了!但當在飯後在餐室門外的大涼台上,她看見黑水中橫卧的冰輪,與燈塔上的時時閃動的眩光,她又清醒過來。

    但這時正是她的朋友藉着這鄭重的款待之後,在飽足的胃腸中蒸發出與人同憂的情感,便向她說着更高的觀念的勸告。

     她以為梨這樣漂泊着作那種過勞心思的生活,是再不會了解人生的意義的!創造是需要自己的努力。

    所以,當年在中學校她便經常看不起埋沒了自己的生活的那般女子趣味的享樂,與生活力的豐盛。

    以為要藉了自己的美點去搜索。

    像她,一樣是一個中産人家的女孩子,她卻不為那些保守與古舊的傳說束縛得住。

    儉約,平庸,安分,這都是束縛人生的意志而供他人享受的铐鐐。

    在現代女子尤須創造自己的生活!她更說:更不必迷信了現代人的謊言,幸福與辛勞他人一點都不能分享,甚麼革命,打倒階級等等動聽的話,與舊日的教訓一般,是新的铐鐐!……所以她勸梨從新去追償過去的華年的損失,至更好的方法創造自己未來的花一般的命運。

    ……最好,她先搬到這裡來住着,她将修飾她,介紹她到社會上去,這社會的意見她自然是指着跳舞,香槟酒、華麗的衣裝與飛散着金的輝光的社會。

     她以明白的主張與痛快的言詞,去描述她的經過。

    最重要的是她以如何因緣而與這位富商的兒子——這藝術家能以由戀愛而結婚;并且不久地要獨力創辦一個偉大豐富的美術公司,預備以技巧與經濟的力量去吸收名譽與金錢。

    這些話在梨聽來卻沒的駁難,人生即是要生的享樂,辛勞與安舒的比證,這是誰也不能否認的。

    不過梨也沒有更贊美的話回複這良友的熱誠。

    海岸上起伏的争鬥的濤聲與一閃一暗的高遠處的燈光也似引誘她想到另一個的世界。

     托辭還去訪晤他人,她終于在朋友的誠懇希望與朋友的丈夫完全是規矩而禮儀的相送中,離開了這所輝煌的高樓由黑暗的街道中走去。

     好意送她的汽車她十分堅決的辭掉,還是利用她的疲乏的腳向實地中踏去。

     “你瞧,老師,哎!這白菜裡的蟲子這麼多!拿一早上還不夠夜裡分生的,好容易長的菜,就怕這一來?……”一個補了肩頭的藍衣老婦人,俯着她那已經伛曲的腰背在綠油油的菜圃裡用竹簽捉咬菜的小蟲。

    她這話是向下課後的梨浦說的。

     “可不是,陳媽,蟲子多,葉子都被咬成蜂窠一樣了。

    我知道市中買菜的人都不要,”梨浦又循例在苦悶中上了五點鐘的功課,随了兩位同事将一群的孩子送走之後她似釋了一天的重負。

    為了昨夜的精神異常沒得睡好覺,這時便獨自越過小山到這個山村的入口上徘徊。

    這裡正是那個窮苦的老婦人的菜圃。

    梨站在紅條的棘子的籬笆外與老婦人問答着。

     山間幾乎沒有一畝地大的平場,這不大的菜圃也是如山間農人們用盡力量墾種的田地一樣。

    是位置在山的斜坡,因為坡上全是不高的小松樹,還不至于将日光全行遮住。

    幸而泉水由此經過,不費事地由曲流中引灌到的籬内的菜畦子裡。

    本來堿質多,而又是沙土雜亂着的土地,沒有生長的力去培養谷類,卻藉個水的利使圃中的菜蔬還比較的茂盛。

    這老婦人與梨不是陌生的朋友了,她們雖然是不同的勞動者,但久經生活的教訓與磨練的女教師與她,偶而遇到卻常常作沉郁與平淡的談話。

     “老師,我每年便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