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大廳(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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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厚實的桌面,年長日久,被司法宮書記們的鞋跟劃得全是道道痕迹,現在已搭起一個相當高的木架籠子,上端闆面整個大廳都看得見,到時候就作為舞台。

    籠子四周圍着帷幕,裡面就作為劇中人的更衣室。

    外面,明擺着一張梯子,聯結着舞台和更衣室,演員上場和下場都從那結實的梯階爬上爬下。

    随意編派的角色,機關布景,劇情突變,沒有一樣不是安排從這梯子上場的。

    這是戲劇藝術和舞台裝置結合的新生兒,多麼天真,多麼可敬! 司法宮典吏的四名捕頭,凡是節日或行刑之日,都不得不看管恣意行樂的民衆,這時正分立在大理石桌子的四角。

     演出要等到司法宮大鐘敲響正午十二點才開始。

    對于演戲來說,無疑是遲了,可是得照顧使臣們的時間呀。

     然而,這許許多多觀衆從一大早就在等着。

    這些老老實實愛看熱鬧的觀衆當中,不少人天剛亮就在司法宮大台階前等候,凍得直打哆嗦;甚至有幾人說他們為了一開門能搶先進去,已在大門中間歪斜着身子熬了一夜。

    人群每時每刻都在增多,好比超過水位的水流,開始沿着牆壁升高,向各柱子周圍上漲,漫上了柱頂、檐闆、窗台、建築物一切凸出部位和雕塑物所有隆起部分。

    于是,群衆感到渾身不自在,急躁,煩悶,況且這一天可以我行我素,恣意胡鬧,要是誰的手肘尖碰一下,或是釘了掌的鞋子踩一下,動辄就大動肝火,加上長久等待而疲乏不堪,這一切都使得群衆大為不滿,更何況他們被關禁在這裡,人挨人,人擠人,人壓人,連氣都透不過來,所以沒等到使臣們到來的預定時刻,群衆的吵鬧聲早已變得尖刻而辛辣。

    隻聽見一片埋怨聲和咒罵聲,把弗朗德勒人、府尹大人、波旁紅衣主教、司法宮典吏、奧地利的瑪格麗特公主、執棒的捕役、天冷、天熱、刮風下雨、巴黎主教、狂人教皇、柱子、塑像、這扇關着的門、那扇開着的窗,總之,把一切的一切全罵遍了。

    散布在人群中的一堆堆學子和仆役聽後暢快極了,遂在心懷不滿的人群中攪亂,挑逗促狹,挖苦諷刺,簡直是火上加油,更加激起普遍的惡劣情緒。

     還有另一幫搗蛋鬼,先砸破一扇玻璃窗鑽進來,大膽地爬到柱子頂盤上去坐,居高臨下,東張西望,忽而嘲笑裡面大廳裡的群衆,忽而揶揄外面廣場上的人群。

    看他們那滑稽的動作,聽他們那響亮的笑聲,以及與同伴們在大廳兩頭相互取笑的呼喊聲,一下子就可以知道這些年輕的學子并不像其餘觀衆那樣煩悶和疲倦,他們為了取樂,非常善于從眼皮底下的情景中發掘一幕精彩的戲出,借以打發時間,耐心等候另一出戲的上演。

     “我發誓,是你呀,約翰·弗羅洛·德·莫朗迪諾!”其中有一個嚷道,“你叫磨坊的約翰,真是名副其實,瞧瞧你那兩隻胳膊,再看看你那兩條腿,活像四隻迎風旋轉的風翼。

    ——你來多久了?”那個被稱做磨坊的是個金黃色頭發的小鬼頭,漂亮的臉蛋,淘氣的神态,攀在一個頭拱的葉闆上坐着。

     “鬼見憐的,已經四個多鐘頭了!”約翰·弗羅洛答道, “但願将來下了地獄,這四個鐘頭能計算在我進煉獄的淨罪時間裡。

    西西裡國王那八名唱詩班童子,在聖小教堂唱七點鐘大彌撒,我趕上聽了第一節哩。

    ” “那倒是頂呱呱的唱詩班,”那一位接着說,“聲音比他們頭上的帽子還尖!不過,國王給聖約翰大人舉行彌撒前,倒應該先打聽一下,聖約翰大人是否喜歡聽用普羅旺斯口音唱的拉丁文贊美詩。

    ” “國王搞這名堂,正是為了雇用西西裡國王的這個該死的唱詩班!”窗下人群中有個老太婆尖聲厲氣地喊道,“我向大家讨教讨教!做一次彌撒就得花一千巴黎利弗爾!這筆錢還是從巴黎菜市場海産承包稅中出賬的呢!” “住嘴!老婆子。

    ”有個一本正經的大胖子站在這賣魚婆的身旁,捂住鼻子,接過話頭說道,“不舉行彌撒怎行,你總不巴望國王再欠安吧?” “說得妙,吉爾·勒科尼君,你這個專供皮貨給國王做皮裘的大老公!”那個攀在鬥拱上的小個子學子嚷道。

    所有學子聽到可憐皮貨商這個倒黴的名字,都縱聲大笑起來。

     “勒科尼!吉爾·勒科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