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險情叢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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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免得碰上兌換所橋上嘈雜的人群,免得再瞅見約翰·富爾博所畫的旌旗,他故意取道磨坊橋;可是主教所有那些水磨輪子都在旋轉,他走過時,還是濺了一身水,連粗布褂兒都濕透了。

    而且他覺得,由于劇本演出慘遭失敗,益發怕冷了。

     于是,急忙向廣場中央燃燒得正旺的焰火走近去。

    然而,焰火四周人山人海,圍得水洩不通。

     “該死的巴黎佬!”他自言自語,因為格蘭古瓦身為真正的戲劇詩人,獨白是他的拿手好戲。

    “他們竟把火給我擋住了! 可我迫切需要站在哪個壁爐角落裡烤一烤火。

    我腳上的鞋子喝足了水,那些該死水磨哭哭泣泣,澆了我一身!巴黎主教開磨坊真是鬼迷心竅!我倒真想知道一個主教要磨坊有什麼用!難道他期待從主教變成磨坊老闆嗎?如果他為此隻欠我的詛咒的話,我馬上就給他,給他的大教堂和磨坊!請瞧一瞧這班遊手好閑的家夥,他們是不是挪動一下位置!我倒要請教一下,他們在那兒幹什麼!他們在烤火取暖,妙哉!在望着千百捆柴禾熊熊燃燒,多麼壯觀呀!” 走前仔細一看,才發現群衆圍成的圓圈比取暖所需的範圍要大得多,而且觀衆并不單純是受千百捆柴禾燃燒的美景所吸引才蜂擁而來的。

     原來是在人群與焰火之間一個寬闊的空地上,有個少女在跳舞。

     這位少女究竟是人,還是仙女,或是天使,格蘭古瓦盡管是懷疑派的哲人,是諷刺派的詩人,一上來也拿不準,因為那令人眼花缭亂的景象使他心醉神迷了。

     她身材不高,可苗條的身段挺拔,顯得修長,所以他仿佛覺得她個兒很高。

    她膚色棕褐,但可以猜想到,白天裡看上去,大概像安達盧西亞姑娘和羅馬姑娘那樣有着美麗的金色光澤。

    她那纖秀的小腳,也是安達盧西亞人的樣子,穿在優雅的鞋子裡整個顯得貼緊而又自如。

    她在一張随便墊在她腳下的舊波斯地毯上翩翩舞着,旋轉着,渦旋着;每次一旋轉,她那張容光煥發的臉蛋兒從您面前閃過,那雙烏亮的大眼睛就向您投過來閃電般的目光。

     她周圍的人個個目光定定的,嘴巴張得大大的。

    果然不假,她就這樣飛舞着,兩隻滾圓淨潔的手臂高舉過頭上,把一隻巴斯克手鼓敲得嗡嗡作響;隻見她的頭部纖細,柔弱,轉動起來如胡蜂似那樣敏捷;身著金色胸衣,平整無褶,袍子色彩斑爛,蓬松鼓脹;雙肩裸露,裙子不時掀開,露出一對優美的細腿;秀發烏黑,目光似焰;總之,這真是一個巧奪天工的尤物。

     “真的,這是一個精靈①,一個山林仙女,一個女神,梅納路斯山的一個酒神女祭司②。

    ”格蘭古瓦心裡想着。

     恰好這時,“精靈”的一根發辮散開了,插在發辮上的一支黃銅簪子滾落地上。

     “哎!不對!這是個吉蔔賽女郎。

    ”格蘭古瓦脫口而出,說道。

     任何幻覺一下子消失了。

     她重新跳起舞來。

    從地上拿起兩把劍,把劍端頂在額頭上,随即把劍朝一個方向轉動,而她的身子則朝逆方向轉動。

     一點不假,她确确實實是個吉蔔賽女郎。

    話說回來,盡管格蘭古瓦幻覺已經消失了,但這整個如畫的景觀依然不失其迷人的魅力。

    焰火照耀着她,那紅豔豔的強烈光芒,燦爛輝煌,在圍觀群衆的臉盤上閃爍,在吉蔔賽女郎褐色的腦門上閃爍,并且向廣場深處投射過去微白的反光,隻見柱子閣裂紋密布、黝黑的古老門面上和絞刑架兩邊的石臂上人影搖曳不定。

     在千萬張被火光照得通紅的臉孔中間,有一張似乎比其他所有的臉孔更加專神貫注地凝望着這位舞女。

    這是一張男子的面孔,嚴峻,冷靜,陰郁。

    這個男子穿着什麼衣服,因為被他周圍的群衆擋住看不出來,年齡至多不超過三十五歲;但已經秃頂了,隻有兩鬓還有幾撮稀疏和已經灰白的頭發;額門寬闊又高軒,開始刻劃着一道道皺紋;然而,那雙深凹的眼睛裡卻迸發出非凡的青春火花,熾熱的活力,深沉的欲情。

     他把這一切情感不停地傾注在吉蔔賽女郎身上;當他看到這個年方二八、如癡似狂的少女飛舞着,旋轉着,把衆人看得消魂蕩魄時,他那種想入非非的神情看起來益發顯得陰沉了。

     他的嘴唇不時掠過一絲微笑,同時發出一聲歎息,隻是微笑比歎息還痛苦十分。

     少女跳得氣喘籲籲,終于停了下來,民衆滿懷愛意,熱烈鼓掌。

     “佳麗!”吉蔔賽女郎喊了一聲。

     這當兒,格蘭古瓦看見跑過來一隻漂亮的小山羊,雪白,敏捷,機靈,油光閃亮,角染成金色,腳也染成金色,脖子上還戴着一隻金色的項圈。

    格蘭古瓦原先并沒有發現這隻小山羊,因為它一直趴在地毯的一個角落裡,望着主人跳舞。